既然圣旨下来,说是择日成亲,乔绿衣也就不再有所顾及,当晚她就去找了孙姨娘。
“你明日就去找媒人,去何府提亲,什么三书六礼,跟他们商量,能省就省了,想办法,十天之内,将何澹月给娶进家门。”
孙姨娘瞪大眼睛,“十天?这无论如何也都赶不及呀!更何况,大小姐呀,这国公爷他可连头七都没出呢,你这个时候办亲事,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乔绿衣认真严肃地看着她,告诉她:“我没有时间了,姨娘,我等不及了。”她怀孕三个月了,已经快要显怀了,容不得她再拖时间了。而且乔老公爷临终前嘱咐她,出临三日不忌嫁娶,只怕为的也是这个。
孙姨娘不解,有些针锋相对地,“什么事再重要,能重得过为国公爷守孝?”她既心中愤慨不解,又怕得罪了乔绿衣。缓了缓语气,“我知道,大小姐办的都是外头那些重要的事,不是我这无知妇人能理解的。但是守孝这是大事,历朝历代那些利害人物,哪个不是凡事以孝当先?任何事情在‘孝’字面前,都得排后!大小姐你听我一回,这婚事不能急着办,天大的事也得缓一缓。你想啊,国公爷连头七都没过,你就急匆匆地办婚事,这外头的人会怎么看,怎么想?说来说去,戳得不还是您的脊梁骨?就连泉下的国公爷,只怕也……也要伤心的。”
乔绿衣安静地听她说完,顿了一顿,道:“姨娘是为了我好,这我知道。只是‘出临三日,不忌嫁娶’这是我爹临终前交待我的,这婚事,还有成亲的日子,也是他临终前定下的。这里面有许多事,你不知道,也不明白。我只这么跟你说罢,这婚事,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数,对咱们乔家,也就多一分的危险,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乔家跟何家,牢牢绑在一起,以保证在未来乔家翻身之前,我们能够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些动荡的日子。”
孙姨娘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大小姐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并不安全?”她皱眉不解,“可是皇上不是封了国公爷世袭的武忠侯了吗?还有大国柱,这可是本朝的头一份啊!给咱们家这样的尊荣,怎么还会有危险呢?”
“姨娘读过《左传》吗?”乔绿衣答非所问。
孙姨娘摇头,她一个内宅妇人,日常也不过是做些针黹女红,就算是读过书,那也不过是《千字文》或《女戒》、《烈女传》一类的书,《左传》这样的史话本子,她是连碰都不敢碰的,更遑论读?
“没读过,那你知道什么叫‘捧杀’吗?”乔绿衣目光炯炯,犹如冷电,“郑庄公明明是恨极了他的弟弟共叔段,想要杀了他,可是他偏偏就在心里头忍下了这口气,对共叔段姑息养奸,给他无数城池,任他暗中招兵买马,骄之纵之,捧之护之,有意无意助其滋长贪得无厌之习性。终于,共叔段最终如他所愿,骄纵异常,甚至想要挥兵进王城,夺他的王位,于是郑伯公利用共叔段造反的这个由头,挥兵京邑,讨伐共叔段,最终将其逼出了自己的国家。”说到这里,她看着孙姨娘,问:“你能明白这个故事的意思吗?”
孙姨娘能手掌乔家内院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她略一思索,就微惊道:“大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是那共叔段,”她指向皇宫的方向,“而那边,则是郑庄公?”
乔绿衣似笑非笑,“姨娘且想想,我在京中是个什么名声?”
什么名声?自然是嚣张跋扈招猫逗狗无恶不做。
到了这里,孙姨娘终是了然。
“我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从来都是越是性情暴躁阴狠难驯之人,才最容易被宠坏,也最容易在被捧得最高的时候,闯下难以收拾的祸端。
乔绿衣面**狠之色,挑眉冷笑,“明面上爱着你,护着你,使尽了全身解数的捧着你,将你捧得高高的,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他突然松手,将你狠狠的摔下来,就算不将你摔成肉泥,也会将你摔得血肉模糊,让你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她抿紧了嘴唇,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道:“现在,咱们乔家就是这样一种被人捧得高高的,独木难支的状况,如果不想要死得太难看,那么就要尽快找到一个坚实的圆木,以供我们依靠。姨娘你说,守孝这样的虚礼,跟这件事比起来,孰轻孰重?”
孙姨娘被她这番话说得心惊肉跳,嗫嚅了半晌,下定了决心道:“大小姐放心,我尽快找相熟的,身份配得上的人充媒人,去何府求亲……”
乔绿衣点了点头,“姨娘,如今这个家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再过些日子,只怕连我也会离开,这个家就彻底交给你了。你跟了我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父女,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说,现在这个家里,我唯信任的,就只有你了。往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老夫人,我会尊你敬你,好好为你养老送终的。”
她的话,让孙姨娘想起了自己在乔府这些年,虽说不上艰难,但颇有些心酸的日子,忍不住湿了眼眶,哽咽着道:“有大小姐这句话,我……我这辈子也值了……”
乔绿衣并没有如她一般的激动,而是话锋一转,又道:“只有一点,我要提醒姨娘。你是跟何澹月打过交道的,那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只怕你心里也清楚,待她进了门,你就是她的长辈,既要照顾好她,也要看好她,既不能委屈了她,但也不能纵容了她。这个度,你要掌握好。”
“看好她?”孙姨娘不解。
“对,不让她与何家人有过多的往来。”
孙姨娘有些担心地,“她进了门,那就是武忠候夫人了,我……我的身份也没法看住她呀!还有啊,您有没有想过,您把她娶进门了之后,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还有洞房要怎么办?这以后……对外该怎么圆下去?”想起这些,她就觉得连脑袋都是大的。
乔绿衣道:“那些先不管,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把婚礼的事情准备起来,人先娶进门再说。等她进了门,我自有办法让她敬着你。”
她这样说,孙姨娘自然不敢再反驳了,只管唯唯应是。
乔绿衣之所以会与孙姨娘说得如此通透,说白了也是怕自己离开之后,孙姨娘在府中一人独大,没了乔老公爷或她的管束后,会在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与权利之下,做出什么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糊涂事来。如今,有了她的这番半真半假的告诫,住后她若是想要胡作妄为,也会先想一想她今日的这番话。
乔绿衣临走前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一般,道:“忘了跟你说,我已向皇帝上疏,为你请封二品夫人的诰命,想来这两日就会有诰封的圣旨下来了。”
果然,孙姨娘立刻惊喜交加,甚至语无伦次,“我,我……大小姐,我没想到大小姐……”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人也跟着扑通跪了下来,“谢大小姐的恩德!”
乔绿衣将她扶起来,“以后府里的事,就劳姨娘多费心了。”
孙姨娘哭道:“这是我应做的……”
二品的诰命已经是极高的品阶了,对于孙姨娘这样一个妾室来说,也算得上是她此生最大的荣耀了。
这一张一驰,她为孙姨娘请封的这个二品诰命,也算是收邀人心。毕竟,孙姨娘留在乔府,那就是乔府的人,哪怕她的身份只是个老姨娘,那也是她的长辈,往后也只有她养着敬着的道理。而且,以她现在的身子,是不可能留在京城待产的,势必她要跟着何林蒲去川城,那么京城的乔府,她就必定要留下一个能给她好好看家的人,以示乔家并非断了根脉。
但是只何澹月一人守着乔家,她是万万不可能放心的,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笼络住孙姨娘,由她,来替她镇守着乔家,照顾着何澹月,等到将来有人继承乔国公府时,这个家还能是完完整整的。
自然,这样的品阶是不可能跟乔绿衣的生母来比的,她的生母是超品,并随着乔老公爷的敕封一道,被封了临平侯的。妻随夫贵,被封为侯,这也是举朝闻所未闻的事。不过既然已经是鲜花著锦了,乔绿衣也就索性连孙姨娘也一并请封了。如此一来,孙姨娘心中必然对她感激涕零,而且这样的身份也算是跟乔家彻底绑在一起了,想脱离都脱离不得,以后由不得她不为乔国公府的事上心。
她可还指望着将来孙姨娘能替她养孩子呢。
而孙姨娘得了乔绿衣这样的厚待,办起事来自然也就越发的上心。跟乔绿衣说过话,就出了趟门,不久就请动了令国公的夫人出面,前往何家提媒。
而何家倒也干脆,不论乔家提什么要求,哪怕是听说乔家提出近快完婚,婚礼一切从简,他们也同样半分异议都无,也只一概照办,只凭乔家订日子。
孙姨娘就一边筹办婚事,一边与乔绿衣商量着哪个日子合适,乔绿衣自然是想着越快越好,于是两下一合计,就将日子订在了五日后,然后乔绿衣和何林蒲成亲的日子只比这晚了三天。
催着赶着,匆匆忙忙的,就这样将两桩婚事给定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