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两个字乔次诏说得淡然,但听在李芜娘耳朵里,却不啻于晴空霹雳,让她本就跪着的双膝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乔次诏。
“剖……腹?!”
乔次诏俯身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剖腹。就是把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孩子拿出来看看,跟爷长得像不像,若是像爷,那就再将他放回去,爷以后就好好养着你们母子在国公府里;但若长得不像爷……”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拉着她靠近他,气息可闻,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睛里含笑的戾气,“你会看到爷怎么收拾你的。”
李芜娘紧紧攥住身侧衣摆,被迫抬眼与他对视着,看到他眼睛里的狠辣,想到他称霸京城无法无天,却无人敢管,一时间身子抖得犹若筛糠,“小……小公爷,孩子……孩子还没有成型……是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的……”这一刻,她是真正的害怕了,因为小公爷乔次诏,从来说到做到。
“哦,”乔次诏从善如流地点头,也是一脸为难地点头,“现在还只是一颗小肉芽呢,所以现在剖腹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李芜娘忙不迭地点头。
乔次诏认真了想了想,忽然就一把甩开了她,盯着她的肚子道:“肉芽也得看!剖开了看是不是我乔家的肉芽!”
李芜娘扑倒在地上,听到乔次诏的话,蓦然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凄厉地叫了一声:“小公爷,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啊!”
“你说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乔次诏起身,抬腿将她甩到了一旁,居高临下看着她,“李芜娘,你那日将我妹妹当成我刺杀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李芜娘面色一白。
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但是他却抛弃了我!我恨他!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爷的孩子,那就证明给爷看,”他又蹲下身,面上带了些悲悯,他轻轻抚着她如瓷白如玉石一般的面庞,微微叹息,“你跟我妹妹说我会杀了你?哪能啊,爷最是怜香惜玉不过,怎舍得杀你。”
李芜娘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衣袖,着急忙慌地道:“是的,小公爷,您最是心慈不过,”说着,她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您摸一摸,这是您的孩子,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总不会这么狠心的……”
乔次诏皱眉,对她的顽固似乎感到有些头疼,“你觉得爷是糊涂了呢,还是没记性了?哪个女人爬没爬上过爷的床,爷会不知道?”他的手在她的小腹轻轻点了点,“这儿,是不是爷的种,爷心里会没数?你怀孕没有错,但是骗爷戴绿帽子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芜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乔次诏食指压在她的唇上,阻止她说话,“告诉我,是谁给你的胆量,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爷。”
李芜娘立刻摇头,“没有别人,小公爷,这确实是你的孩子……确实是……”
乔次诏仅剩的耐心用尽,起身指了指,示意阿大,“找人把她给老子扔出去,送去充官妓!”
阿大低头应是,向身后使了个动作,立刻就有两名仆从进来拖李芜娘。李芜娘没有想到乔次诏会这么快变脸,惊呼一声,挣扎着去拉他,口中惊叫着:“小公爷,你不能这样狠心的!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啊!”
“嘴硬死扛,”乔次诏润了润唇,负手离开,“她要是再不肯说实话,不管她肚子里有什么,就把她发去充官妓,记得,去之前先把她的舌头给爷割了,免得吵吵嚷嚷,败坏了爷们的兴致!”
惹谁别惹小公爷,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狠。这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一句忠告,只偏偏她李芜娘没有听进去,就也怪不得他不怜香惜玉了。想着,又忽觉不忿,“真是白白浪费了爷两千五百两银子又搭上一株珊瑚树……”嘀嘀咕咕地离开,再也不理会身后李芜娘的大喊大叫。
回到内书房,乔老公爷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个李芜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乔次诏烦燥坐下,牛饮了两杯茶,“不知道,我让阿大去查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打算怎样处置?”
“在没有查到她的真实目的之前,怎么处置都不对。弄进府里是个祸害,让她到外面乱嚷,难免会让人拿来做文章,”越说越觉得憋气,他重重捶了一下茶几,“最好别让爷查到她背后指使之人!”
乔老公爷凝目,“你是说……她背后有人指使?”
乔次诏咬牙,“否则仅仅一个秦楼楚馆里出来的女人,凭什么敢弄个孩子栽赃给我?我不信她不知道惹了我的下场。但既然她敢惹我,就定然是因为背后有敢惹我的人,让她有恃无恐。”
“你要怎么办?”
“真惹急了我就将这女人弄到西北充官妓去,我就不信她背后的那个人会眼睁睁看着我收拾她。”费劲巴拉地将李芜娘弄到他面前,又栽赃了个孩子给他,那人定是有所图的,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李芜娘无所做为地被送去充官妓。
等此事被闹开,他只要等着抓为这件事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好。
乔老公爷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你到底不同其他人,柳街胡同那种地方,去多了对你总是不好,以后还是少去吧。”否则也不会惹出李芜娘这桩事来。
“是,我也想着以后少出去。”既然是要为以后做打算,那也该从现在开始做准备了。
“还有太子妃的人选,我与何胜杰商议过后,选定了他的大小姐何澹月,准备过几日呈上去给皇太后,还有皇后过目。你……日后就少些与她的往来吧,该避嫌了。”
这个消息让乔次诏怔了一怔。
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何澹月……
那个喜欢与他吵,与他闹,又坏脾气的何家大小姐。
沉默了许久,神使鬼差的,他忽然就说了一句:“当今皇后就是何大人的姐姐,如果再出一位皇后,只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朝皇后多从乔、何、梅、李四家而出,而今梅、李两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而你……你妹妹是自幼与何林蒲定了亲的,且与太子年岁也不相当。所以数来数去,唯有何澹月,与太子品貌相当,年岁相当,又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儿,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是,确实没有比何澹月更适合的人选了。
可这个消息却让乔次诏心里不舒服。烦燥地摸出扇子猛扇了几下,却仍是扇不去心底的那股烦燥感,“你们将何林蒲召回来,也是因为太子选妃的事情?他一个镇守川城的将军,回来了能有什么用处?”
乔老公爷定定地看着他烦燥不堪的样子,道:“你心里该明白的,不止是因为太子选妃,还因为……”稍顿,他对上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珠,“他到了该完婚的年纪了。”
乔次诏下意识地停了手中的扇子,忽地站起来,叫了声:“爹……”
乔老公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手下是因为裹了许多层衣物而显得宽厚的肩膀,这让他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轻轻叹息:“你总归是我亲生的,我不可能毁了你一辈子。何家的事你不必管,我自会与太后还有何胜杰商议,你自己也收敛些吧。”说完,走出了他的小书房。
乔次诏看着他慢慢地走出去,那苍老的、已经略有些佝偻的背,想着耳房里的那个哭着闹着说怀了他孩子的李芜娘,想着她背后的那个不知是什么目的的人,想着已被内定为太子妃人选可她自己却还一无所知的何澹月,想着即将到京的何林蒲,还有那个动机不明的江木端……
这一切的一切,聚集起来,在他的心里形成了一团火,虽然有皮肉包裹着,但是却在他的内心里不停地燃烧着滚烫着,直烤得他越发的焦躁压抑起来。
“生财,生财!”
生财远远应着,跑进来,“小公爷?”
“去,看看何大小姐回府了没有,要是没有……就先别让她回去。”
生财不解,“不是您让送何大小姐回府的么?”
乔次诏一脚踹翻了椅子,拧眉狰目,“爷让你去你就去,多废什么口舌!”
能做到乔次诏的贴身仆从,生财绝不是什么榆木疙瘩,平日里趁着乔次诏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敢不伤大雅的与他顶撞个一句两句。但这个时候这位祖宗的狠劲上来了,他是绝不敢在此时触他的逆鳞的。
于是一溜烟跑去寻何澹月去了。
绣扇端着一碗消暑解渴的绿豆汤进来,看到他眉头紧皱,满脸官司的模样,微微笑了笑,绿豆汤向前一递,“刚冰镇过的绿豆汤,大小姐把它喝了,静静心,天大的难事也就都能解决了。”
乔次诏端起碗一通牛饮喝了个干净,放下碗时,只觉得心底的那团火也都被这碗冰镇绿豆汤给压下去了许多,长长吁了一口气。
“知道平日出门为什么不带你吗?就是因为你老也改不掉口中的称呼。”
绣扇笑着擦擦他的嘴角,将玉碗收拾进红漆托盘里,笑盈盈地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不管您改成什么模样出去,也都改变不了您的身份——我们国公府里最尊贵的大小姐。”
乔次诏嘴角的笑容僵住。
是的,这是他……不,应该是她,是她一直忽略了的,她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小公爷,所谓称霸京城、寻衅滋事、寻花问柳,这一切也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掩人耳目罢了。不论她怎么跟人家斗恶斗狠,也都改变不了她真实的身份——乔国公府的大小姐,乔绿衣。
父亲说:“你总归是我亲生的,我不可能毁了你一辈子。”
连何林蒲都要从川城回京了,所以,她也该要从乔次诏,变回乔绿衣了。
生财顶着被太阳晒得通红的一张脸跑回来,“小公爷,我赶到四通里的时候,何大小姐刚好进府,晚了一步。”
终究是晚了一步,依着何澹月的性情,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妃。若是心甘情愿倒也还好,可若是被逼着答应了,只怕还会有别的事情闹出来。
但是这个时候,她的心早已不在何澹月的身上了。挥挥手,摒退了生财,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