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独自一人去歌舞团报到的。上午8点,我一手拎着铺盖卷和网兜,一手拎着衣箱,走进了胡团长的办公室。
胡团长一见我就说:“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不找个人帮你搬行李?快放下,歇口气!”
我说:“我不觉得累。”
胡团长笑着说:“还是年轻好啊,精力充沛!那好吧,你把这张表填了,一会儿艳菊姐姐会带你去宿舍。你把行李放在宿舍,先不要打开,因为9点还要到会议室去开会。我会趁这个机会介绍你跟全团的兄弟姐妹见面。
”
……
我住的是单身宿舍,二人间,跟我同室的叫龚学礼,是个钢琴手。他比我大5岁,人很随和,对我很友好。他帮助我整理安顿好了床铺后,就开始跟我聊天。
他对我说:“我们器乐组,连你总共13个人。蔡团长要求每个人都要会两、三种乐器,把这叫做‘一专多能’,所以你以后还要再学至少一门乐器。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弹钢琴。另外,你还可能被指派上台表演,伴歌伴舞。你会唱歌跳舞吗?”
我说:“不会。”
他的口气跟胡团长的一样:“不会不要紧,你很快就能学会。”
他看着我,嘿嘿地笑。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理会他,只是去翻我的衣箱。
他说话了:“你很厉害。”
他的话题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关好衣箱,坐下来问:“你的意思是?”
他说:“我们团里本来不需要添人,上面硬压下来一个指标,还指定要进你。你有什么背景吗?”
我说:“什么背景?我没有什么背景,是一个朋友帮的忙。”
他说:“你的朋友有大背景,他的背景就是你的背景。”
我感觉他的话有讥讽的味道,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被他看出来了。
他说:“你来这里,不是靠的背景,是靠的本事。我们的老大哥蔡团长在面试后说你是个‘好苗子’,这就说明了一切。如果你没有本事,过不了蔡团长的面试关,那个硬压下来的指标就要报废。”
我好奇地问:“他有这么厉害吗?”
他说:“想调到我们这里的人不少,也有上面硬塞进来的,都被我们的老大蔡团长顶回去了。”
我问:“他不是副团长吗?”
他说:“他不是党员,只能做副职。其实,按他的资历、能力和才干,让他在北京、上海当个正团长也是应该的。”
龚哥压低嗓门又说:“要说背景,谁也没有他的大——北京有大官罩着他,只是我们谁也没见他用过这层关系……”
我想继续探问,他说:“要吃饭了,我领你去食堂。”
……
我除了参加演出,还利用空余时间学钢琴,学歌舞,简直没有一点闲暇。我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特殊的小天地。
一天上午,有人通知我去胡团长办公室,我去了。胡团长问我:“谭丽君是你的女友吗?”
我答:“是的。”当时我感到奇怪:胡团长怎么会知道谭丽君?
胡团长说:“她要出国了。你妈妈打电话来,给你请假。我准你三天假,你可以在家住两晚。”
我说:“我还有演出任务。”
胡团长笑:“我会另作安排的,你放心去吧。”
我急急忙忙回了家,在图书馆找到我妈。
妈妈说:“娇娇要出国了,听说是去法国,是公差。团里准你假了吗?”
我说:“准了三天假。她什么时候启程啊?”
妈妈说:“就在最近几天,具体日期你去问她吧。”
我来到娇娇家,她家锁着门。晚上我又去了她家,见到她了。
我问她:“怎么突然就要出国了呢?”
娇娇说:“我也感到突然。一个多月前,法国有个什么组织来湘绣厂参观,现在又向我们厂发出邀请函,让我们厂派一个5人团去他们国家参观,并接洽业务。领导说,邀请函上有我的名字,所以我必须去。”
我问:“什么时候启程?”
她说:“后天就启程。”
我忧郁地说:“坐飞机不安全。”
她笑了:“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我想,坐飞机一定很好玩。”
我说:“法国是个美丽的国家。”
她不回应。我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得出来,她陷入了憧憬。
我说:“去我家吧,说话方便些。”
她说:“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说:“去江边走走吧?”
她说:“走得脚痛,我不想去。”
到江边走走怕脚痛?我感觉到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冷淡。
我问:“行程是几天?你知道吗?”
她说:“包括往返路程,预计10天。”
我说:“等你回来,我们一块儿去请关梅梅、钱季春和秦迪好好地吃一顿,以表示对他们的谢意。”
出乎我的意料,娇娇一听到我提起关梅梅就上火:“你对关梅梅可谓念念不忘了!”
我很不理解娇娇的想法,说:“我们应该对他们表示感谢。”
她说:“你被她的小恩小惠笼络了!”
“这怎么是小恩小惠呢?”我想。我认为她这样看关梅梅是不对的,可是我又怕说多了,说差了,惹她不高兴。
我们都不说话,沉默了好长时间。
娇娇的爸爸妈妈发现我们之间的气氛不和谐,谭叔叔对我说:“文强,你暂时回去,让我慢慢问她。”
余婶婶说:“文强,你明天晚上再来。”
我见滴滴站在旁边,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就问:“你姐姐怎么啦?”
滴滴说:“她神经病!”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娇娇家。
她很晚才回来,说:“出国的5人团在搞集训。”
我向娇娇提出到外面走走,她说她很累,只想早点睡觉。我真的对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回到自己家,把情况对爸妈说了一遍。
爸爸说:“你就迁就点她嘛!”
我说:“我怎么迁她也不就啊!”
妈妈说:“娇娇不仅脾气刁钻古怪,还变化无常!”
我小声说:“可是我喜欢她。”
妈妈大声说:“可是我不喜欢她!”
11天过去了,我到娇娇家去看她。我没有见到娇娇,只见到谭叔叔和余婶婶满脸愁云。
我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首先想到的是飞机的安全性。我问谭叔叔:“娇娇呢?”
谭叔叔和余婶婶都不作答。
滴滴在一旁插嘴对我说:“她把你甩了!”
我大吃一惊,问滴滴:“怎么回事?”
滴滴说:“其他4个人都回来了,唯独她没有回来!”
我急问:“她出事啦?”
滴滴说:“问了外事局,外事局回答说,她可能叛逃了。”
我心情沉重,说:“‘叛逃’可是个政治帽子。”
余婶婶听到我的话,大哭起来:“这个没良心的,害了我们一家人!”
我说:“可能消息不确实。”
谭叔叔说:“事情还在调查中,但是,国家办事,哪有办差错的?”
我这时的心情,跟以前第一次听说燕妮嫁人时的心情一样!我凄怆地说:“我先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