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福生就搬去了柳林的工厂。望着载着福生离去的汽车，席婷长舒了一口气，顿觉自在了许多，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叉着脚欢脱不已。

安娜冷着脸用脚轻轻碰了一下席婷的腿，一幅居高临下的气势说：“婷，七（起）来了。该练习了。”

席婷撅嘴说道：“好了，好了。八也来了。马上就练。”不情愿地站起身来，随安娜摆弄自己练姿势。她忽而想到什么，反问安娜道：“刚才你的汉语说得不好。跟我练一遍绕口令。七个旗人齐骑马，七把刷子齐刷漆，起初骑马齐齐刷，气走其中一旗人……”

安娜登时傻了眼，连忙问道：“你说慢点。”

席婷抿嘴一笑，柳林远远地站在门边偷看。叶婶好奇地张望道：“这两位小姐做什么呢？真有意思。”

柳林说道：“对了，叶婶，以后客厅就留给他们吧，不要让家里人去了。也不用伺候他们，你们只需远远地在窗外看看他们是否吵架了，打起来时拉一下架就行。”

叶婶有些诧异，说道：“打架？我看两位感情好像挺好呢。”

柳林笑道：“你看着像那样吗？那就太好了。”

从此，席婷每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练习仪态，唐小姐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练习“奶油味汉语”。佣人们依照柳林吩咐，没有去打扰。别说，看这两位语言不通的女士吵架也别有一番乐趣呢。安娜小姐总是穿着宽松的长袍躺在长沙发上，席婷则叉着腰站在大厅中央。

“别偷懒，婷。”安娜半眯着眼，见席婷泄了劲头，便说道，安娜又在调教席婷的站姿。安娜伸出桃花般雪白红润的胳膊，打了个哈欠，捋了捋夕阳般灿烂的头发。她翻了个身，那一席秀发就顺着沙发流淌下来。席婷看了真妒忌。她已经这样站了快两个小时了，也就是说安娜也睡了快两个小时。安娜学汉语远比席婷学礼仪风度快。安娜起身把席婷几乎已经完全走样的姿态校正后，又回到沙发上。一坐下又觉得夕阳透过落地窗射进来的光亮太刺眼，于是她又起身把窗帘拉上，开了灯。

席婷越发不高兴，说道：“把窗帘拉开，把灯关了。果真是不当家的娇小姐，不知柴米贵，这才几点就开灯。”

安娜也不理会，今天她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躺了这么久。席婷也毫不示弱，干脆不练了。自个儿去拉了窗帘，关了灯，嘟囔道：“整天懒懒散散的，打扮得跟个病西施似的。”

安娜有些生气，说道：“要你管。又不叫你效颦。你还学不来呢。”反身坐起来，她现在对俗语、成语什么的比席婷还熟练。

席婷叉腰高声嚷道：“哼，别还把自个儿当公主，像是谁稀罕你似的。”席婷刚一说完就后悔了，只图一时口快，竟忘了不能提“公主”二字的禁忌。但为了自己的尊严，她决意不示弱。

“你，你！”安娜气得浑身颤抖，涨红了脸。她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流出委屈愤恨的眼泪，一把推开席婷，赤着脚就跑上了楼。席婷一赌气，坐在沙发上直到太阳落山。

孟惜走到艾婉身旁问道：“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艾婉叹了口气说：“原本以为能在这里等到那个小女孩。可我们一连几天过来，都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孟惜宽慰道：“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艾婉无奈点点头，起身别了凤蝶夫人，与孟惜一道回了刘公馆。

柳林和内山回到柳宅，院子里静悄悄的。叶婶悄悄走到柳林跟前说：“先生，你快去看看吧。安娜小姐好像和席婷小姐吵架了。”柳林和内山赶紧走进楼，在黑暗中摸索着开了灯，见席婷坐在沙发上，柳林问：“怎么不开灯？”

内山问：“安娜呢？”

席婷怒气未消，愤愤地说：“在楼上挺尸呢。”

柳林笑道：“又吵架了？快去叫安娜下来吃饭。我有事跟你们说。”

“别想当和事老。”席婷倒在沙发上不预备去。

柳林催促道：“快点，有正事呢。”

席婷这才不情愿地挪步上楼，敲了门没人应，便推门进去，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内心自言自语道：“咦，奇怪了。平时睡觉都要开盏灯，今天怎么不开了。”席婷开了灯，安娜趴在床上。席婷走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安娜，“哎，该下楼了，他们回来给你做主了。”见安娜没反应，席婷把她翻转过来才发现安娜吐血晕过去了。席婷当即慌了神，大声呼喊道：“快来人呐，安娜吐血晕过去了。”

内山健步如飞地跑进屋，抱着安娜，一口气就冲下了楼，等他把安娜抱上车时，柳林已经坐上驾驶室打着火了。席婷也跟了出来想要挤上车，忧心忡忡地说：“我也要去。”

柳林回头对她喊道：“还嫌不够乱，好好在家呆着！”

安娜这是陈年痼疾了，气血两虚，被席婷把郁结顶了，好在不致命。在医院待了两天就回来了。席婷在墙边眼巴巴地看着汽车驶进了院子。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想上前却又不好意思迈步子。内山把安娜抱上楼，轻轻放到床上，就要去拉上窗帘。

安娜说：“就让它开着吧，透点自然光。”她扭头左右寻找着什么。

厨娘叶婶端上几个其貌不扬的俄罗斯包子走到安娜跟前说：“安娜小姐，您回来我们真高兴。这是油煎包。您尝尝吧。”

安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尝了尝，皱眉说：“这可不像是您的手艺。”

叶婶笑道：“是呢，这是席婷小姐的手艺。”

安娜一愣，随即一笑，内山、柳林也跟着笑了。安娜又尝了一口，笑道：“怪不得这个样子。她人呢？”

厨娘陪笑着说：“躲在墙角，没脸见您呢。”

“她不来，那是要我去见她啰。”安娜要起身。

内山赶紧把安娜摁下说：“你刚好，多休息吧。”

安娜笑道：“我再不是以前那个娇公主了。”

内山扶着安娜刚走到下楼处，就见席婷在那儿站得端庄优雅，连基本功呢。

安娜笑说：“婷，你气我呢。又是练功，又是拉窗帘，连灯都开了。”

席婷绯红了脸说：“我不努力些，怕你这个师傅不要我了呢。”

于是二人冰释前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