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婉计算着拍卖的日子，忐忑地度过了七天。到了第七天，申江城的各色名流汇聚申江拍卖行，那场面的热闹程度比之大总统就职仪式也丝毫不逊色。艾婉与蔡玉同乘一辆车来到拍卖行，却见丈夫在贵宾席与娄大海、许会长、万专员之流交谈。

艾婉略有些不高兴，问前来迎接的陶桥道：“老爷怎么也来了？”

陶桥深恐女主人生气，连忙解释道：“这次拍卖，不仅本地的权贵悉数出席，连宁江、广州、范阳的大人物都来了。老爷自然不好意思缺席。”

艾婉冷笑道：“是他舍不得这左右逢迎的场合吧。”

蔡玉在人群中极力搜寻之后，忽而喜上眉梢，对艾婉说：“婉儿，博明来了。我先过去一趟。”艾婉便见蔡玉向记者席的张博明走去。博明身旁还有做实习的李铮，以及一个高领遮面的女记者。艾婉向老同学点头示意，张博明微笑回礼。艾婉坐下来，环视四周，两幅被红绸遮住的字画立在最中央，四周布满了警卫。环形的拍卖厅座无虚席，内场虽然人多，但却秩序井然：因为凡是凭票入内场的，皆属权贵中的权贵，像卢定一之流的暴发户，或是江威辰之流的落魄贵族都没有机会入内场。刘不一算是财政局主持工作的第一副局长，也只得屈居三四排。陶桥忽而快步走到刘不一身旁耳语一番，但见刘不一脸色深沉频频点头。不多会儿，头戴礼帽的席婷领了福生前来，在拍行的引导下在四排落座，与艾婉正好隔了两位官太太。

席婷正左顾右盼，忽听背后一个粗声粗气好似老母牛般的声音说：“哟，这不是席婷小姐吗？”

席婷闻声回头，却见是一个皮肤黝黑、穿金带银、身似水桶的中年小脚女人。席婷连忙起身笑道：“杜太太，你也来了。怎么你喜好这个？”

杜朝阳的老婆听了一脸不悦，说道：“怎么，只许你们来，就不许我来？我们家那位这些日子忙。我听说这里有两幅画还不错，他没时间来，我便来看看，若是中意，就拿两个钱给他买回去挂在起来。”

席婷只是微微赔笑，并不接话。近旁的宾客听了杜朝阳老婆这席话，不禁暗暗撇嘴，叹息这大字不识的小脚女人有辱斯文。

贵宾越来越多，黄炳坤领了金晖进入内场。杜太太轻拢了一下头发，一撇嘴道：“时候差不多了，席婷，我先去第一排了。”

席婷赔笑道：“您请。”

杜太太走了几步，忽回头冲席婷说道：“对了，席婷小姐，我得嘱咐你几句。看好你们家那个柳林，他时常不在你身边，小心他也在外边找一个。”说完张扬地笑着走向了第一排。

席婷只得当做玩笑，不予置评。旁边的一位贵妇人悄声向同伴问道：“柳林和杜朝阳不是把兄弟吗？怎么杜朝阳老婆这么不给柳林未婚妻的面子？”

那同伴低声答道：“嗨，柳林救了那个什么孟继秋，杜朝阳才认他做把兄弟的。可是你得知道，那个孟继秋跟杜朝阳，嘻嘻。杜太太自然恨毒了柳林。哪儿会给她好脸色。快开始了，安心看画吧。”

主持人走上舞台，宣布拍卖开始，拉开覆盖两幅字画的丹青，宾客中爆发出啧啧赞叹声。而贵宾身后的喧哗声更胜，原来依照委托人的吩咐，内场为贵宾，环绕内场的环形走廊则开放给普罗大众，凡是肯花一块钱的，都能在环形走廊走一遭，匆匆远望珍品的风采。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说：“请诸位安静。受委托人所托，敝行今天将拍卖韩道政临摹的《兰亭集序》和韩青大师的《九马下山图》。由于委托人行事低调，不希望别人知晓他的身份，故而本次也不会告知买主卖家身份。另外，今日无底价，所以请各位来宾尽情出价。那么下面，就请国学大师魏建仁来讲解第一份拍品韩本《兰亭集序》。”

“等一等！”一个声音打断了主持人的讲话。听众随即将惊愕的目光一齐投向这声音的主人。艾婉尤为惊愕，因为说话的人正是张博明。张博明从记者席上站起身来，向主持人问道：“仅仅凭一句委托人不愿露面就不说明这两件拍品的来历未免说不过去。”

主持人对这个搅局者十分厌烦，不客气地说道：“委托人有言在先，绝不露面。若是这位记者先生觉得说不过去，大可不必参加拍卖。原本你也买不起这两幅画吧。”说完不禁轻蔑地一笑。

艾婉身旁的蔡玉不禁骂道：“狗眼看人低。”

不待张博明出言反驳，他身旁的李铮站起来笑问主持人道：“刚才你不还说今日无底价吗？那不就谁都可以出价，谁都可以参加了吗？可你刚刚的‘买不起’分明是说今日有底价。既然有价，那就请问是多少，你买得起吗？”

主持人知道李铮字字句句都是在反驳自己的错漏，一时既着急又恼怒，情急之下说道：“譬如文玩字画向来历史悠久，连作画、雕刻之人是谁都未必能判定，更何况说现在的主人是谁。那位记者的问题分明是存心挑衅。”

张博明说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韩本《兰亭集序》自然是韩道政的作品，去日千百年，如今主人是谁自然难以厘定。不过，韩青先生的《九马下山图》成画不过**年，韩先生春秋正盛，《九马下山图》的主人是谁，岂不值得怀疑？”此言一出，顿时全场议论纷纷。

主持人慌忙说道：“这《九马下山图》自然是韩青赠与委托人的。你若要对质，大可找韩青先生来？不过，韩青先生远在京都，你若以此为理由阻挠拍卖，我就只好以寻衅滋事将你请出去。”

张博明微微一笑：“韩先生在日本，自然无法现身。不过他的独生女儿却到了这里！”请出了一直坐在身旁的女记者。她拿下面纱，正是韩湘。

韩湘站起来说道：“八年前，家父在范阳画成《九马下山图》，多年来不曾将画作离身。此次去日本访问，也带画作随行。因而我完全有理由质疑这幅九马下山的来历！”

主持人见韩湘如此说，登时脸色刷白，随即笑道：“韩小姐稍安勿躁。许是令尊在日本将画作送人了。你看这样如何，韩小姐与这两位记者先生移步后台，我们与委托人商量一下相见之事。这幅《九马下山图》暂时撤下来。”

于是，韩湘、张博明、李铮随了主持人进入后台，人群中爆发出嘘声和抱怨声：“搞什么嘛？”

不多久，主持人独自回到台上，向等候的观众说道：“不好意思，想来是韩小姐有所误会，现在他们正在后台商量。下面我们继续韩本《兰亭集序》的拍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