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渡口，那姑娘步履轻快，信步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临近饭点，各家饭馆都坐满了人。姑娘路过凤蝶茶馆时，忽有一老妇冲她招手喊道：“惜丫头！”

“欸——吴阿婆。”姑娘应声答道。这伶牙俐齿、好打抱不平的姑娘正是孟惜。

茶馆内的吴阿婆对孟惜喊道：“你得空不？今天客人多，实在忙不过来。好几个熟手不在，新来的又是愣头青。你快来帮衬帮衬。”

“好嘞。我这就来。”孟惜边应声边走进茶馆，放下花篮，一面系围裙一面招呼客人。凤蝶夫人站在柜台后，一面算账一面指挥着伙计，忙得不可开交，见孟惜来帮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位客人拍着桌子不耐烦地嚷道：“菜怎么还没上来？”

同桌的另一位客人也不满地嚷道：“就是，我们都等老半天了。”

孟惜快步走过去，先转身对向传菜的伙计喊道“快催一催这桌的菜，怎么这样慢，还想不想干了！”又对客人赔笑道，“快了，快了，您别着急。来，我给您添点茶水。阿婆，快给这桌客人上一碟瓜子，再来一碟秘制咸菜。算我请的。”便笑盈盈地别了这桌客人。

孟惜将客人们安抚了一圈，放眼一望整个茶馆，好几拨客人的桌上都是空空的，伙计忙慌慌地只顾向一两桌上菜。孟惜不由撇嘴，风风火火地走向出菜口，沉下脸对那报菜的人训道：“新来的吧，哪有你这样传菜的？连着几道菜竟全是一桌的，没见好几桌连一道菜都没上，客人都急了吗？快催着些，给每桌客人穿插着上菜。”不多会儿，每一张桌子都上了两三道菜，客人们不再聒噪，孟惜也得闲松一口气。孟惜转头忽见一桌两位客人就着一盘菜吃了许久，便上前对伙计说：“这儿怎么就一个菜？”

客人抬头说：“我们就点了一个菜。”言语神态里透着一股被冒犯的不高兴。

一旁的伙计有些尴尬，孟惜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怕他们耍懒，没给你们催着。我们家的咸菜腌得不错，给二位来一碟尝尝？”

客人微微点头道：“那就尝尝。”转怒为喜。小伙计一颗心落了地，赶紧转身去拿咸菜。孟惜则泰然自若地走开。

那客人在背后悄声对同伴说：“这姑娘真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吴阿婆总算可以喘口气，一面捶着腰一面笑眯眯朝孟惜走过来，冲她竖大拇指说：“惜丫头，还是你能干。”

孟惜笑道：“能干什么呀。”她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连忙解下围裙，对吴阿婆说道，“阿婆，这会儿不忙了。你替我跟干娘说一声，我先走了。公馆那边还等我呢。”

吴阿婆半真半假地问道：“要我说你就回来算了。我们都怪想你的。”

孟惜半真半假地答道：“我这不是三天两头的回来么？我要是天天在这儿，保准你觉得我聒噪。”笑着提了花篮匆匆离开凤蝶茶馆。

孟惜走进公馆大院。门房笑脸问候道：“姑娘回来了。哟，这么大一盆茶花肯定沉。要不我帮你提吧。”

孟惜摇头道，“这么点东西我还行。”径直穿过院子，走进小楼，将花篮放到花厅里便上了楼去。她推开房门走进卧室，屋内只有艾婉一人正在阳台看书。

艾婉见了孟惜，便搁下书说：“刚才还说一早上都不见人。他们跟我说你出去了。”

孟惜笑着走到近前说：“姐姐，我在家你总不许我干活，闲得慌自然就出去走走。”

此时，喜鹊进来说：“太太，惜姑娘，饭好了，请下楼用饭吧。”

二人一起下楼，艾婉一眼看见新添的花篮，惊喜地说：“你带回来一盆十八学士！”

“哦，对。”孟惜略作迟疑，敷衍着应道。

艾婉仔细打量那盆稀世茶花，啧啧称奇，笑道：“妈可是养茶花的高手，她跟我说这十八学士花开十八朵，每一朵的颜色花型都不一样。想不到竟真有。你在哪儿寻得的？”

孟惜略加思索，笑答道：“哦，是这样，我私下和供货的花匠嘱咐过，有好的就给我留着。这件事连凤蝶干娘那儿都瞒着呢。姐姐，你可别给我说漏嘴了，让我在干娘那儿难做人。”

艾婉笑着点头说：“好，好，好。对了，你出力，不能再让你折钱在里边。这是给你的。”

孟惜连忙摆手推辞说：“我不要。”

艾婉噘着嘴劝道：“那花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养好不简单。得来不易。你就拿着吧。”

孟惜想了想，勉强点头道：“好吧。”看艾婉对这盆十八学士爱不释手的样子，孟惜心头别是一番滋味。

晚上，陶桥扶着已有几分醉意的刘局长回到刘公馆。男主人见整个公馆一片漆黑，不禁喝问道：“怎么不开灯？”

守夜的佣人端了油灯，忙不迭地迎上来说：“老爷，刚刚停电了。太太和少爷刚睡下。”这样的说辞是刚才孟惜教给她的。孟惜深知刘不一最在乎妻儿，只要说他们睡了，刘不一必定压下声音不再计较。

刘局长点点头说：“既然这样。你下去吧。陶桥你也去吧。”他从佣人手中拿过油灯，自己掌着灯上楼，正好在楼梯上遇见孟惜提灯下楼。

孟惜向刘不一行了个万福说：“老爷。这是太太给我的茶花钱。还给您，您收着吧。”顺手将艾婉给到钱递给刘局长，

刘局长问道：“那盆花到了。这钱你留着吧。”

孟惜低声说：“这不合规矩，这花本就不是我买的，我在太太那儿已经赚了情面，怎么能再收钱呢。只一件事我得求老爷，如果再寻得好花，老爷你自个儿给太太吧。我这样，总觉得是在骗她，心里怪不好受的。”

刘局长无奈地叹气说：“要不借你的名，她哪里肯收。别说了，仔细她没睡熟，听见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男主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悄悄推开艾婉的房门。妻子面朝窗外侧卧睡着，月光照在阳台上，淡淡的流光好似薄纱，轻拢着新添的十八学士，分外迷人。他复又轻轻带上门，穿过悠长深邃的走廊，来到漆黑的书房躺下。

艾婉其实还未睡熟，听见开门声便醒了，半闭着眼佯装睡着。门又轻轻关上，艾婉转头看了一眼门缝外，那一丝微弱的油灯光也消失在黑暗中。艾婉轻叹一口气，回过头，望着月下山茶，闻着花香睡下，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