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尽兴而归，柳家的汽车驶回柳宅时，时针已过了十一点了。

醉醺醺的柳林扶着醉醺醺的舅舅漫步走上台阶。柳林对前来侍候的福生说：“福生，你去打些热水来。舅老爷一路劳顿，我要替他洗脸泡脚。”便扶着舅舅上了楼。福生依言送了热水上楼，下来同其他佣人候在客厅。

席婷换了睡衣下楼来，见众人都还在客厅里便问道：“你们怎么还不去睡？”

福生答：“平日老爷都是晚上安排次日的活计，今天还没发话，我们都等着呢。”

席婷心里一惊：柳林竟为这突如其来的舅舅失了往日分寸，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舅老爷刚来，他们甥舅俩有好多话要说。今天就这样吧，大家散了。”

众人散后，内山匆匆从外边走进楼，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对坐在客厅里的席婷问：“他们人呢？”

席婷朝楼上一扭头说：“上楼去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内山说：“这是醒酒药。柳林怕舅舅不舒服，特地让我去配的。”

席婷说：“什么样的药能醒酒。我今天多喝了几杯，快让我也尝一口。”

内山便走近，将小瓶递给席婷，眨了眨眉毛，高声说：“你尝一口便是，舅舅醉得厉害，才应多喝这解酒药。”又低声说，“柳林和那人有要事谈，你别让人上去。”

席婷咂了一口解酒药，笑着高声道：“这解酒药比酒还难喝，倒不如我躺着吹吹风醒得快。”内山便拿着解酒药上了楼。席婷安卧在客厅的沙发上，醉眼朦胧地环顾着大厅的一切。

客房内，柳林将舅舅扶到藤椅上坐下，自己拾了个小马扎坐在对面，一面帮老爷子脱鞋一面说：“舅舅，我来给您洗脚。”

舅舅醉醺醺地一挥手说：“先生，我不认得有你这样的外甥。”

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晾在一边。内山来敲门问：“柳君，解酒药来了。”

柳林开了门，接过解酒药，对内山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睡吧。”柳林关了门，将解酒药往门边的柜子上一放，笑道：“老爷子，我看您清醒着呢，也不必喝解酒药了。这水还烫。咱们先聊会儿。”

舅舅洞穿一切似的笑道：“是得谈谈。”

柳林缓缓地走到舅舅身边说：“明人不说暗话，远道而来，怕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舅舅狡黠地说：“自然不是游山玩水，我是来见外甥。”

柳林说：“能不能见到他，你心里还不清楚？”

舅舅不悦地说：“我清楚什么。”

柳林笑道：“柳林的父亲家有两子一女。柳林的大伯早逝，姑姑远嫁不列颠，柳家人若有万一，财产自然归柳林唯一的舅舅你所有。当年一场海难，你便迫不及待地私吞了柳家在南洋的产业。至于你为何单单把这个宅子留给了当时的管家。呵呵，明眼人都看得出，合谋自然需要分赃。”

老爷子登时大怒，用拐杖敲着地说：“一派胡言！我妹妹、外甥的财产当然得由我来继承。我不过是念在那管家忠心耿耿，才把这宅子留给他，让他遣散了佣人。”

柳林笑说：“舅舅别恼，既然我这个柳林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自然没人敢说你谋财害命。”

舅舅轻笑道：“你有什么阴谋？”

柳林假作委屈说：“舅舅哪儿的话。舅舅还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吗。柳家在南洋的产业早已被你挥霍一空。而在申江的产业当年也被你处理得干干净净，就连这宅子也是我重新买回来的。多亏当年那个管家心思重，把当年的佣人都悄悄干掉了。可惜他也没好下场，刚把宅子倒手换了钱就横死了。这样看来，不是我依靠舅舅，而是舅舅依靠我。”

舅舅满腹狐疑地问：“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柳林自信地说：“我就是柳林。只要舅舅认定这一点，我自然像对亲舅舅一样对您。如果您不愿意认我这个外甥，那我也只好不认你这个舅舅了。今天宴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舅舅你也看到了。舅舅你也是颇懂事故的人，应该知道，既然这一切不是因为柳林而得来，那么即便撕下柳林这张面具，我也能在申江立足。”

舅舅态度缓和下来说：“我只说不认得外甥，却没说你不是我外甥。”

柳林也和缓地说：“南洋生意不好做，舅舅也难得来，我会为舅舅打点的。”说着便朝外走去。

舅舅疑惑地问：“你这么费劲心机的得这个身份，究竟是为什么？”

柳林一时停住了脚步，略带伤感地说：“舅舅早点睡吧。”拉开门便出去了。

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柳林平静地走下了楼。席婷赶紧凑上前，问：“如何？”内山也站在一旁。

柳林警惕地扫了一眼门窗说：“你怎么还没睡？”又提高了嗓门说道，“舅舅睡了。你们也该各自回屋去早些睡了。明天你还得陪舅舅四处逛逛呢。来，席婷，我送你回房。”

三人上楼去，席婷和内山道了晚安。柳林关上门，侧耳倾听门外是否有动静。

席婷迫不及待地问：“我说，你打算怎么安排那个什么舅舅？”

柳林连忙示意说：“嘘——隔墙有耳。”

席婷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刚才见那老头熄了灯，不是睡了吗？”

柳林严肃地说：“不是说楼上这个。是我疏忽大意了，只盯着外边。没料到他会派人潜进来。”

席婷一惊：“出了家贼！让我想想，叶婶儿、小郑、老张、岳儿，不对呀。他们可都是我在市场招的。哦，是——”

柳林说：“你猜到了。虽然自己招的人未必可靠，但当初我就觉得这个毛遂自荐的人很蹊跷。”

席婷说：“是的。我一听他的名字就有点犯怵。所以才让你给改了。果然祸福相生。你打算怎么办，放虎归山？”

柳林想了想，自信地说：“非也，非也。我要养虎为患。”

席婷担忧地说：“小心耍蛇被蛇咬！凡事多留个心眼。咱不怕明枪，只防暗箭难躲。”

柳林自信地笑说：“这一箭还要你帮我躲呢。跟你说破他的身份，就是让你防着他些。怕你一个不留意说漏了嘴。”

席婷不以为然地说：“这个自然。不过，唉——你倒不如不告诉我呢。这样叫我心里憋闷得很。”

柳林笑道：“你不是爱看戏吗？只当自己是演戏。我们不但要演下去，还要演好。你早些睡吧。明儿还早起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