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申江，艾婉暂住在孟母处。孟母终于知道了孟森被抓的事情。

曹不一安慰道：“阿妈你放宽心，友林不会有什么事的。”

孟母感慨道：“唉——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他怎么——少爷，我求你帮忙打听打听能有什么法子把他救出来。”

曹不一连忙说：“阿妈你别这么说。什么求不求的，我肯定会打听的。”

艾婉人生地不熟，虽然心里替孟森着急，但却求告无门，只得陪着孟母，安慰孟母。曹不一早出晚归，一半是因为工作确实忙碌，一半是因为愧疚，不敢看孟母和艾婉的脸。

夜深了，曹不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曹家小院。满院静悄悄的，曹不一这才敢大步走路。

“回来啦！”孟母依着房门问道。

曹不一吓了一跳，答道：“哦，回来了。”

孟母关切地问：“吃了吗？给你留了饭，我给你热热吧。”边说边要往厨房去。

曹不一赶紧说道：“阿妈，别忙了，我吃过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曹不一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孟母仍站在屋檐下，似乎欲言又止。曹不一知道她在担心孟森，想问自己孟森的情况。曹不一走过去，拉着孟母的手轻柔地说，“阿妈，我今天托人问了，友林在里边没遭什么罪。这也不是杀人放火，等事情查清楚就好了。”

孟母说：“是啊，老爷今天也托人问了，说是他在里边还好。可就是那边不让人去探视，我这心里不踏实。”作为母亲总是免不了担忧儿女。

曹不一安慰说：“别担心了，我想办法再问问有没有别的路子。”

孟母嘱咐完，回屋歇下：“好。你也别累着，你最近回来得万晚，看这眼睛都有些乌青了。快点睡吧。”才短短几天，那一头青丝已新添了许多白发。

曹不一回到屋，放下公文包，一下躺倒在床上，又陷入了辗转反侧当中。自孟森入狱，他就寝食难安，好似自己也在狱中煎熬一般。孟母说他眼下乌青，可孟母盼儿心切，眼窝早就深陷下去。他知道奶娘私底下四处求人，四处碰壁。曹不一害怕营救成功，怕孟森一双狠毒了自己的眼睛，同时又期望成功，期望一家团圆。他开始后悔，后悔听了卢定一的计策，后悔与他合作，后悔与孟森上了同一个学校遇上同一个艾婉，后悔……这一夜，他又翻来覆去没睡着，天蒙蒙亮，便起床准备走。

曹不一刚开了房门，预备向院门去。艾婉轻声喊道：“戒之，你等等。”她从房里走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曹不一身旁，说道：“伯母睡着，你跟我说句实话，友林究竟怎么样了？”

曹不一看了看孟母的房门，确定孟母睡着，这才将艾婉拉到一旁，小声说：“学生们闹得厉害，听说上边想快刀斩乱麻，杀鸡儆猴。这些天便要处理了。”

艾婉闻言色变，忧虑地问：“难不成要——”

曹不一连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多半会有几年牢狱之灾。这件事，你要缓缓地透露给奶娘，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先去上班了。”

艾婉叫住他：“唉，你等等。早饭还没吃呢，我去给你煮碗荷包蛋。”说着走进厨房，生起了火。

孟母醒了，不见艾婉，起身却见院子里有袅袅炊烟，连忙穿戴好，走向厨房。一见艾婉坐在灶门前，惊慌地说道：“快放下，我来吧。”围了围裙，便替了艾婉，说道：“我现在也贪睡了，竟比不得你了。你是客人，以后别做这些了。”

艾婉一面忙活着一面说：“戒之赶着去上班，我便给他煮了一碗荷包蛋。”

孟母一边添柴一边说：“他最近也忙，衙门里事多，还要忙着打听友林的事。”

艾婉见孟母提到孟森之事，便说道：“友林的事，您也别着急。戒之已经在打听了。顶多在里边待几天，就算是判，也不会判太重的。”

两人正说着，曹不一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寻到了厨房，气喘吁吁地说道：“阿妈，艾婉，我刚得到的消息，徐总统下的命令，将友林他们发配无涯岛，刑期十载。”

艾婉转头一望孟母，孟母怔怔的愣在那儿，不知此刻她是喜是悲，许久才说了一句：“终究是有消息，有盼头了。”艾婉跟着点头，心中悲喜交加，五味杂陈，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曹不一说道：“我是刚听卢定一说的，下个月十号就得发配上岛了。我看看能不能在上岛前，让你们见上一面。”

孟母眼中泛着泪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那便是最好的了。多谢少爷了。”

曹不一恍惚地答道：“阿妈你跟我说什么谢。”他此刻早就心乱如麻，忐忑难安：假若见面后，孟森当场发难，把被捕的前因后果说了，他要如何面对孟母和艾婉。曹不一说道：“只是我估摸着那天我有事，去不了。我借车把你们送过去吧。”

孟母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工作要紧。我们自己去就行。”

曹不一牵着孟母的手说：“阿妈，你就让我给你做点事吧。”或许这样他能稍减心中的罪恶感。

盼望着，盼望着，日子终于到了，艾婉和孟母早早地起床，曹不一借了汽车，让她们赶在破晓早起去码头等着。晌午时远远地见一辆卡车摇摇晃晃开来，先是荷枪实弹的大兵将车子围了一圈，把无关人员都驱赶到了一旁，紧接着带着镣铐的犯人被从车上拽下来，踉踉跄跄地朝轮船去。

孟母一眼认出了孟森，叫道：“孩子。”母亲本能地向前靠，想要和儿子说话。孟森望着母亲，既惊讶又高兴，更有一份自责与羞愧。

押运厉声喝骂道：“躲开，躲开！不许靠近囚犯！”

母亲缩退了两步，仍紧紧地跟着，眼巴巴地望着。

孟森回头安慰道：“妈，回去吧！我没事儿。”

母亲强忍着眼里的泪说：“我就看看你。你要好好的。”

艾婉凑到近前，将手中一枝柳条递到孟森手中，含泪说道：“我等你。”

孟森不知如何作答，眼中盈盈泛泪，他见母亲十分伤心，便强作轻松：“你保重，儿子没事。儿子还等着回家吃你做的豆花呢。别担——”话未说完便被押运推上了船。

母亲梗咽着说：“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妈就好好的。”站在码头向那远行的儿子不住地挥手。儿子转身上船那一刻，滚烫的热泪从母亲的眼里夺眶而出。母亲赶紧别过身去拭泪，怕儿子看见，也怕别人看见。码头起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孤帆远影碧空尽时，母亲才不舍地离开码头。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曹不一也正痴痴地望着远去的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