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写了信，吩咐福生带着信和礼物去吴子晖处后，独自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他忽听见席婷的呼唤声，连忙起身回到席婷房间。席婷早已坐起身担心地往外张望。柳林边走边微笑说：“没事儿。是内山来信报平安。”便将内山的信递给席婷。

席婷舒心一笑，问道：“安娜还好吗？快拿给我看看。”迫不及待地拿过信看。

柳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取笑说：“你的中文行吗？”

“别瞧不起人！早些年都没你这么说话的份。别忘了，安娜还是我的得意门生呢。”席婷撅嘴瞪了柳林一眼，继续看信却卡住了，“哎，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可没这么教过安娜。”

柳林拿过来一看，心领神会，写的是“婚姻即瑕疵”。柳林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概是内山教的。怎么样？我说不是母语就没那么容易掌握吧。你们三个都不信。”

席婷嗔怪道：“别糊弄我。你当我不知道。虽然不清楚你们用的什么哑谜。安娜的话我也能猜个大概齐。不就是让咱俩凑合着过吗？”她边说边笑。其实这句话是安娜从俄罗斯俗语里翻译成汉语的，意思确实如席婷所说一般。席婷三言两语就把柳林逗乐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

柳林答道：“请进。”

福生推开门，一身戎装走进屋，说道：“先生，我回来了。”

席婷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福生你？”随即释然，笑对柳林说道，“看来你瞒着我有不少小动作。”

柳林笑答道：“总得为人家福生的出路打算。”

席婷点头冲福生说道：“你穿这身衣服十分帅气，很合适。”

福生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忽想起来什么，抬头问柳林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我离正式入列还有几天呢。”

柳林笑道：“我倒真是得榨干你最后一点时间。来，我们去书房说吧。”便一脸轻松地与福生一道出了房间。席婷竟不察觉其中的异样。

刘公馆气氛低迷，因为韩湘骤然离世，艾婉十分伤心。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呆望着花园里的那一缸莲花。那是从范阳带回来的那一缸，夏天已经过去，叶子长得硕大无比，花却还没有开。

大个儿走进花厅，向艾婉说道：“太太，去李铮常去的地方找了，没有人。”

艾婉轻叹了一口气，摆手道：“行，你下去吧。”

小桃也走到跟前，回禀道：“太太，我问过警察局那边了。他们都说韩湘小姐是遇见了土匪，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

艾婉愈加起疑，韩湘突然在城外中枪，而李铮在葬礼上的那番言论，如此种种，不得不不令她生疑。她心里忐忑不已，本想找李铮来一问究竟，却找不到人。她哪里知道李铮已经被秘密通缉。

喜鹊面露喜气地禀报道：“太太，有客人到了。”

艾婉以为是李铮，有些欣喜，起身正要迎，却见张仪款款走进来。艾婉心头一惊，随即高兴地迎上去说：“听说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张仪笑说：“我呀，不瞒你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要账了。”她穿着干练，极富韵味。

艾婉惊讶不已：“什么帐？”

张仪撅嘴说：“你们两口子不会串通好来敷衍我吧？当然是我借给刘局长的钱咯。”

艾婉便说道：“哪儿来的串通？生意上的事我不大管。”

张仪认真地说：“那就好。婉儿，你我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刘局长的做法就让人不得要领了。他知道我不方便去衙门，只有去公司找他。可他一连七天都没去过公司了。还把那个人（自然是指前夫江威辰）安排在那儿。分明是想把我堵回去。今天我豁出去上公司找他。还是个皇帝不在，太监无主。没办法，我只好到家里来了。”

听着张仪一番叙述，艾婉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叫来管家算总账。不查不知道：除了压在她手里的房契，连老太爷留下的丝厂等不动产都抵押出去了，流动资金更是断了流。妻子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丈夫最近总是彻夜难眠。艾婉对张仪说：“你看，这个事先前我也不知道。不然这样，你先回去。明天我让他亲自去你那儿一趟。最近他公事、私事什么的特别忙。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妻儿身家都押在这儿呢。”

张仪想了想，点头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宽他一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反过来宽慰了艾婉一会儿才离开。

艾婉愁容满面，抱肘沉思。

天色暗淡下来，夜渐渐深沉。如同艾婉所说，刘不一今天又晚归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只剩鸣虫还在值班。楼门吱地开了，男主人一脸疲惫地走进来。屋子里突然亮堂起来。刘不一抬头看见妻子坐在灯光的中央。丈夫装作轻松说：“还没睡啊？怎么也不开灯呢？”

艾婉端坐着：“我在等你。”

丈夫环顾四周，问道：“他们都睡了？”

“嗯。”妻子点点头，“你过来坐会儿吧。”妻子为丈夫端来了热水洗脸泡脚。刘不一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闭目享受着热水浸润的轻松和幸福。艾婉拿来房契，坐在丈夫身边，平静地说道：“这是房契。你拿去吧。”

刘不一笑道：“你说什么呢？”他隐约感觉妻子知道了事情，但仍想装糊涂，敷衍过去。

妻子严肃地说：“你别和我打马虎眼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怕我担心。所以连老宅都押出去了都没有问我要这房子的房契。”

丈夫见敷衍不过去，便也认真地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艾婉恳切地说：“你听我说。老宅子没这儿值钱。你把这卖了，还是把老宅子买回来吧。我们回那儿住。这样还能给你挪出一些钱来周转。虽然你不姓曹了。可那儿毕竟是父母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不能卖。”

曹不一沉默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只是，委屈你了。”

艾婉淡然笑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咱们一家人在，我就知足了。”挽住丈夫的手臂。

席婷挽着柳林的手臂，一脸幸福。

柳林欣慰地说：“还好医生说你恢复得好。”

席婷笑道：“我就说嘛，有你陪在身边，我不用吃药也会好得快。”

柳林笑而不答，二人就这样回到了柳宅。

福生迎上来回柳林的话：“先生都安排好了。”

席婷好奇地问：“什么好了？”

柳林接话说：“哦，给你准备的东西。”

席婷越发好奇：“什么东西？”

柳林故作神秘地笑道：“等明天就知道了。现在保密。”

席婷撅嘴笑道：“咦。故弄玄虚。”

第二天早上，柳林起了个大早，亲自准备早餐。席婷懒洋洋地下楼时，柳林正在摆盘子。柳林冲席婷说道：“快点洗洗吃饭啦。懒虫！”

席婷急不可耐地问道：“晚起的鸟儿有食儿吃。你的保密呢？”

柳林再卖玄虚道：“吃完饭告诉你。”

早饭过后，柳就监督席婷快些吃药。

“这药好苦啊！”席婷作难地说。

柳林把眉毛一横，装作生气：“看来你是不想要惊喜了。”

“好吧。”席婷还是壮着胆子吃下去了，两处眉毛都挤到了一块儿，“吃了这个，好困呐。”

“那就上楼再睡会儿吧。”柳林陪着席婷上楼小憩。

过了一会儿，柳林上楼敲门没人应，一推门，席婷已经睡着了。福生走到柳林身旁，低声道：“先生，那个送报的孩子来了。按您的吩咐，我把他带到了书房。”

柳林说道：“好。你好生安排席婷吧。”

福生问道：“您不送送她吗？”

柳林叹了口气，走进屋，轻轻在席婷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起身对福生说：“不了。你好生护送她，我负了她太多太多，枉费一片真心与多年韶华。”信步朝书房走去。

席婷侧卧着，默默流下了眼泪。

柳林走近书房，对金宝说道：“男子汉，我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帮我送一封信和一幅画给一个人。”

金宝点头道：“先生你要远行吗？”

柳林微笑着点头道：“是，很远。你先在旁边坐会儿吃点糕饼，我马上写好信给你。”他提笔思忖片刻，写道：“子光，见字如面……”他写好后，封于信封之内。

金宝见状赶紧走上前，问道：“先生原来还会用右手写字？”

柳林笑道：“我本来就使右手，不过这些年用左手罢了。记住，明天午后再出发，这封信和这幅画要亲手送到火柴巷的金晖金处长那儿。”

金宝有些惊讶，问道：“金子光？”

柳林一惊，问道：“你认识他？”

金宝连忙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那附近听说过这个名字。”

柳林点头道：“那样更好。记住，午后再出发。”

“好。”金宝接过信和画轴，辞别了柳林。

柳林送走金宝后，回到席婷房间，推开门一看，已然人去床空。他缓缓走进屋，坐在刚才席婷睡的位置，抚摸和感受着床上的余温，慢慢躺下去，头枕着双臂，静静地闭目养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