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退下，柳林躺在床上侧身望着月光洒在小柳树上，眼皮渐渐沉重。

“先生，先生。该起了。”柳林被福生唤醒，见天已大亮。他边穿外套边朝楼下走，吩咐道：“你帮我约一下上次收购我们米厂的那个贾老板，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我有些事情和他谈。另外再去丝厂看看，顺便把账本拿回来。我有些累，今天就不出去了。”

福生领了命出门，思来想去，觉得多有蹊跷，向贾老板下完帖子后，便折返柳宅。正撞见，柳林和内山提着行李往车上装。柳宅里的佣人也都不见了。福生猜想是柳林故意把一众人支开了，他故作轻松走进柳宅，向柳林问道：“先生要出远门吗？”

柳林一惊，随即喜出望外地说：“你来得正好，听说南洋那边有个好买卖。我临时决定去一趟。一会儿你把我送到渡江码头就把车开回来。对了，我还得先去公司取点东西。”于是坐上车，往他开的公司去，在路上绕道逗留了一个小时。

待柳林和福生出门，内山带着扮作船员模样的安娜和席婷从后门出发。

席婷担心地说：“柳林说好的，跟我们一起走。偏偏这个时候福生回来了。”

内山安慰道：“没事，他有办法摆脱福生的。我们先走吧。”于是三人匆匆赶往码头。

席婷坐等右等都不见柳林，便和安娜说道：“你们快上船吧。我等柳林来了再走。”

安娜担心地说：“可是。啊——”安娜忽然尖叫了一声：席婷被人从后面袭击，晕倒了。

这时，柳林开车载着福生缓缓驶到渡口。熄了火，柳林却不着急下车，只是一手搭在窗外吹风。

福生问道：“先生，你是搭哪一班船，我去看看。”

柳林淡然道：“不着急。你安心在车里坐一会儿。”

“好。”福生坐在车里，见柳林淡定自如，他心里却十分不踏实，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福生又问道，“先生，不会误船吧。都走了好几班了。”

柳林睁开养神的双眸，说道：“再等等，我还有个同伴没来。”

“好”福生无奈地应道。

柳林打开车门，缓缓走到码头，双手插进裤兜里，悠闲惬意地望着远去的轮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如释重负地说道：“看来那个人不会来了，咱们回去吧，你开车。”

“回去？”福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听命。

柳林刚到家就见叶婶惶惶张张地跑过来。柳林料想她大概看见安娜等人都不见了，问道：“叶婶儿，怎么回事？这么慌张。”

厨娘说道：“您快看看去吧。”

“哦。”柳林略加快了步子朝里走。刚走了几步就慢了下来，眼神越加迟疑，昏黄的大厅里有个熟悉的倩影。柳林不相信地看了又看，确认之后，飞快地跑进楼。刚进大厅便站住了，不错，正是席婷。

厨娘这才跟上来，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按您的吩咐去东市买菜回来。就在这院子里择菜，突然看见席婷小姐这样回来了，吓了我一跳。我才赶紧找了一条毛巾给她披上。我锅里烧着热水和姜汤，一会儿先让小姐洗个澡，再喝完姜汤。”说完匆匆往厨房忙去了。

柳林连忙对福生说道：“福生，你去把车上的行李都搬下来，放回楼上去吧。”

“好。”福生应道，随即往楼外去。

柳林走到席婷跟前，咬着嘴唇，不住地打量席婷，说道：“你怎么——”柳林话还没有问完，席婷就紧紧地抱住了他。女孩儿哭着说：“你再也别想撵我走了！”

原来柳林早料到席婷不肯独自离开，便与内山约定好假称四人都走，在码头将席婷击昏，带上船。料想等船出海，席婷也无可奈何。谁曾想水性甚好的席婷会跳海回来。

柳林心疼地抚摸着湿漉漉的头发，轻柔地说道：“就是让你跟他们去避避风头。”

席婷丝毫不信，说道：“你撒大谎！我都知道了。等他们醒悟过来，肯定会找你麻烦。”

柳林故作轻松地笑道：“哪儿那么斗倒我，不是还有吴旅长、杜老板、黄市长他们吗？”

席婷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在给内山的信里写‘去而勿返，音书断绝’？为什么不让我们把行踪告诉你？怕自己万一被抓了坚持不住把我们供出来吗？”越说泪水越往外涌。

柳林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默默将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取下，给席婷戴上。现在，唯有那坚实的臂膀能给予席婷无限的安慰与力量。柳林擦擦席婷眼泪，轻声说道：“你先上去换干衣服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席婷这才不情愿地上楼。

柳林对门外的福生说：“福生，你跟我去书房。”二人到了书房，柳林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到福生面前。

“这？”福生疑惑地望着柳林。

柳林坦然地说：“拿了钱，快走吧！我知道你是给刘不一做事的。我不拆穿你，说实话也是为了利用你稳住刘不一。现在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劝告你一句，从这儿出去别回刘家。以我对刘不一一伙人的了解，他不但不会信你。你还有性命之忧。带上这些钱远走高飞吧。你很有头脑，很快就会有一番事业。”

福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遣散一时茫然无措，只好拿了钱落寞地走出柳宅，不知往何处去。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不觉间到了凤蝶茶馆外。

茶馆里，昏黄的灯光下，算珠的声音劈啪作响，不绝于耳：凤蝶埋头整理着一天的账目。她听见进门的脚步声，也不抬头便说道：“客官，我们打烊了。您要喝茶吃酒明儿再来吧。”

“当真连一杯茶也不肯赏？”这声音出自一位雄浑的男子，语气里包含玩笑之意。

酒馆老板娘一愣，停下手里的算盘和笔，抬眼一看，随即调转口气，笑道：“有，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