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平日里那样,今日扶伦明显的拘谨了很多,对着巴达尔罕可汗脑袋也是半低着的,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站的毕恭毕敬,过了半晌才闷闷的喊出了一声:“父汗……”
知道是因为上午萧鸾和的事情他心存芥蒂,巴达尔罕可汗也不责怪,就那么盯着他看了一阵,问道:“在干什么呢?”
“在……”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扶伦脑袋压得更低了。一边的婢女见状,慌忙就抽下了桌上摆放的书,怎料动作还没有完成,恰被巴达尔罕可汗逮个正着:“你拿走的是什么?”
众人一怔,惶恐的抬起了头,扶伦吓得脸都变了色。
怎么,难道他也有事情瞒着他,他心中仅存的这最后一丝温情难道也是假的吗?心中莫名的愤怒,想都没想,巴达尔罕可汗冲着那婢女便伸出了手:“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那婢女似有为难,愣愣的将目光转向了扶伦。可都没等扶伦反应,巴达尔罕可汗又是一声怒喝:“拿来……”喝得所有人都是一震。
交出去吧,扶伦少不得挨一顿臭骂,不交吧,俨然巴达尔罕可汗已经动了怒。僵了一阵,那婢女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乖乖的将藏在身后的书交了上去。
怒不可遏,巴达尔罕可汗一把将书抢过,只不想翻看了一眼封皮,上面竟汉字写着清晰的五个大字《神农本草经》,当即他便不解了:“你看这个干什么?”这是汉人的医书他听说过,可这书要看也该是巫医看,扶伦怎么会有?
“我……”一阵语塞,扶伦咬紧了唇边怯生生的不敢抬头。
望着他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巴达尔罕可汗心情愈发烦躁,一把将书重重的摔在了他的身上:“你倒是说话啊,我在问你话听到没有?”
兴许是看到父亲真的动了怒了,扶伦也不敢再倔强下去,忽的一下子跪在了巴达尔罕可汗的面前解释道:“父汗,您身体不好,不要生气。我……我就是看您的病常常反复,想在汉人的医书里找找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医治……”因为知道父亲不喜欢汉人的东西,他原先是想着自己偷偷看的,可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
他都以为因为卓央夫人被关,萧鸾和被抓,所以他心中不满便要和自己对着干来着,可听到这答案巴达尔罕怔然了。可扶伦却并不知,只当自己真闯了祸惹得父亲不高兴,满是自责的认错道:“父汗,您的胸口是不是又疼了?扶伦知道错了,您不喜欢扶伦以后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扶伦一向不会说谎,此时又是这般焦急的询问着巴达尔罕可汗的情况,看得巴达尔罕可汗心中一阵百感交集。经历过赫哲的事情之后,他以为他已不再奢望那所谓的亲情了,可面对这样的扶伦他还是会被触动,舍不下,他终究还是舍不下。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带着些许自嘲,他停在空中的手缓缓的落在了扶伦的脑袋上:“看得懂吗?”他问他。
没料到一贯憎恶汉人东西的父亲会问出这么一句,神情一滞,扶伦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可一看到巴达尔罕可汗那满是慈爱的目光,他心中的惶恐像是被阳光驱散的阴霾,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下意识的他点了点头,忙得又摇了摇头:“好多药材我都没听说过,名字也叫得好奇怪。”
顿了顿,巴达尔罕可汗没有说话,却就紧紧的看向了他的眼睛:“你就不恨父汗软禁了你的阿娘吗?”
似有无奈,扶伦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相信父汗是讲道理的人,阿娘一定是做错了事情才会被关,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罚,我不恨父汗。”
看着懂事的儿子,巴达尔罕可汗欣慰的点了点头:“不是为了替你阿娘求情,那你下午在王帐前转来转去又是想干什么?”
“父汗……”被问到了心病,扶伦迟疑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巴达尔罕可汗:“您真的要杀鸾姐姐吗?”
“桑晚?”
“父汗,您常说我们草原上的汉子要懂得知恩图报,鸾姐姐虽然是个汉人,可是她救过我很多次,无论她到底做过什么她都是我的恩人,您能不能不要为难她?”
果然还是想替她求情,他就不怕那是个祸害吗?巴达尔罕可汗不悦的收回了手:“就因为她救过你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了吗?”
“不是不计较,而是……”看了一眼巴达尔罕可汗,扶伦大胆说道:“她能救我那么多次说明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就这么杀了不可惜吗?为什么不想办法将她留下为父汗效命呢?”
“留下为我效命?”
眼见着巴达尔罕可汗态度有了些许迟疑,扶伦赶忙又道:“作为一个汉人她能一次一次的为我这个不相干的柔然人去冒险说明她很重感情,您说过只有重感情的人才是最靠得住的,杀了不可惜吗?”
听完这天真的提议,巴达尔罕可汗都有些不知是该夸他聪明还是怎样,想法固然是好的,可那萧鸾和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救他也仅仅是因为重感情吗?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他将目光转向了被他摔在地上的书,然后欠身捡了起来递到了扶伦手中。
一时间也不太明白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扶伦战战兢兢的望着他,就见着巴达尔罕可汗将他扶了起来。有些心虚,他犹犹豫豫的不敢抬头:“父汗……”
巴达尔罕可汗却十分平静的看着他:“扶伦,你对父汗说老实话,你真的那么想救桑晚吗?”
事已至此俨然也掩饰不下去了,扶伦老实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放了她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会劝她离开……”
离开?敢单枪匹马的来到这柔然的可不是一般人,没有达成目标她怎会轻易离开?
“如果她不走呢?”
“我……”扶伦咬了咬牙,眼底浮出一丝狠戾:“那我就亲手杀了她!”
杀了她?语气够坚决,态度也够明确,可他以为这样可以了吗?也不知是怎的,这话明明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然而望着扶伦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的目光,巴达尔罕可汗的心却莫名的一揪。这个年龄的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就因为他是他的儿子,现在却要承受这些他所不该承受的,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命运的不公?
外面的风渐渐的小了,雪花不断飘落,交织成密密交织的一片,纷繁错乱,灯光映照下愈显迷离。轻抚着扶伦的面颊,巴达尔罕可汗抬头透过帐门看向了外面,外面已是苍茫一片,满目凄寒。闭着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问扶伦:“扶伦,你真的不恨父汗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