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回到清风院,离开不过三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端云坐在房中,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唇角翘了翘,很快又拉下来,随即重重地哼了声。
背对着门又坐了好一会儿,身后一点动静也无,没有温言软语入耳,更没有温香软玉入怀……难道是他产生幻觉了,明明听到人回来了!
没来由地心里一慌,又一沉,急急转身——
这时,一团丽影扑过来,撞入微怔的怀中。
“哼,舍得回来了?”张臂将人紧揽入怀,嘴上却是哼哼恶气,“你再不回来,为夫就要被人欺负了!”
兰兮“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知道不该笑,可是看端云这样子撒娇她实在是忍不住。
果然吧,端云听到兰兮的笑声,立马不干了,头搁在她肩头控诉道:“娘子好狠的心!你可知为夫这几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简直就,跟猪圈里可怜兮兮的猪仔一样,每天被人围着洗洗刷刷,拍拍打打,就等着今晚被宰了下锅上菜——”
忍了笑,兰兮忙道:“我夫君就算是猪仔,也是机灵可爱独一无二最好看的猪仔!”
“娘子,你骂为夫是猪?你太过分,竟然嫌弃我了?!”她那天走得轻松容易,今天回来的时辰又这么玄乎,她到底有多在乎他嘛?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娘子——”说点好听的,说了就放过你。
刹时柔情满心怀,“……夫君,我想你了!”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想。
“小兮,我也想你。”端云立刻心满意足,温柔笑起,直到被一段不甚和谐的对话声惊扰到。
“啧啧,我牙疼得很,你呢,还撑得住吧?”
“还行,来之前我吃过药了。”
说话的人,一俊朗,是为楚三公子,一弱美,是为司二公子。
“谁让你们进来的?”端云恋恋不舍地松开怀里的人,对煞风景的兄弟没好脸。
“弟妹安好?”楚明辰与兰兮见礼,司长忧也道,“嫂子安好!”
兰兮含笑上前,“楚三公子更见风采!司二公子……”兰兮微微一顿,“可容我替你看看脉?”司长忧眼中顿时划过耀眼星芒,呵呵直笑,言道:“嫂子果然是长忧之知己!”又道,“这也是托嫂子的福,我参出新的法子,真乃妙不可言也,待嫂子有空,咱俩再细细叙谈可好?”
司长忧如今这一身病态,果然是此身无病胜有病,臻于化境了,便是兰兮,也觉得他身上的药味再自然不过,更别提他那气色、神韵,大概西子再现也不过如此了。
“你不是真病了?”兰兮不放心似的又问一遍,若今日是初见,她定然看不出司长忧这病身是硬生生装出来的。
这句话令司长忧笑弯了眼。
“有事快说,没事走人!”端云被冷落,毫不犹豫地翻了脸,完全忽略了眼前这俩人是来帮自己的这一事实。
兄弟多年,楚、司二人早知云大公子的脾气,一惯是过着河也能抽板的,自有了心上人之后重色轻兄弟那是勿庸置疑的,所以对于端云此刻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态与驱逐之语一点都不在意,照样笑呵呵地同兰兮说笑。
霸道的碰上皮厚的,皮厚胜。
端云虽然死守着离爱妻最近的地理位置,但十句话里头也只能插上五六句,生生被那两个不相干的人分去了近一半,因此脸色渐阴渐沉臭得很。
“对了,我们过来是想告诉你,人和药都准备就绪了。”楚明辰猴精,赶在端云暴跳之前说起了正事。
兰兮“咦”了一声。
三日前她被同勇从醉仙楼“请”回来,侯爷与茹氏突然发难,她受到端云的暗示顺手推舟,不过毕竟事先二人未通过气,她只知端云是要诱茹氏出手,却并不清楚他具体的计划及安排。同样,端云也不知她随后的打算。两人也算是各自为政,不过,到目前为止配合得尚算默契。
“弟妹不知道你夫君定下的这道‘美人计’?”楚明辰察言观色,他与司长忧昨日方到,一到就被端云派去干活,对于眼下这件“大事”他听一半猜一半心中大体了然,不过,却不知兰兮竟是不知情的。再一想,那日端云收到消息即匆忙定计应对,夫妻俩大约未来得及通气。
兰兮点头,顺便向端云请教。
“小兮,是这样的……”端云想到这个计策中的那个核心环节,微微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拉住兰兮的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柔几分,“知道茹氏会来生事,我便不想再躲了,正好父亲也想探探茹氏的底牌,所以决定将计就计,先如她所愿,再暗渡陈仓。”
兰兮略想了想,又问:“你们早先便怀疑她手上握有兵权?”
“知道她有所倚仗,原以为是她这些年自己或是在祖父的帮助下培植出来的势力,倒没想到竟是祖父留父留给她的,而且还是云家军。”端云有些愤然。祖父便是在外面替茹氏建个军队,甚至替她弄个小国,也无妨,可是云家军却不同,这是云氏先祖一代代传下来守护云氏子孙的,属于所有云氏子孙!祖父竟然一声不吭地将其悄悄给了茹氏掌管,若非茹氏自己公布出来,他与父亲及整个云氏都无人知道,云家军卫部以后还姓不姓云都难说!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明辰和司长忧已经走了,由于兰兮亦有打算,原先的计划需要调整,这二人又被某个无良的兄弟遣出去搭桥了。
兰兮也觉得那位未曾谋面的老侯爷将家族的保命符交予茹氏,未免轻率了些,他若是担心自己过世之后茹氏难以在侯府立足,完全可以用其它的法子,而不是将这么大的一道隐秘力量悄悄予之,且连将来继任家主之位的亲生儿子都未向其透口风吐个底,以至于在老侯爷自己去世的这些年,云家军的战部孤军奋战,无形中少了一道强力后盾。更有甚者,茹氏握着卫部,却居心难测,会不会将其完好无缺地归于云氏家主手中还两说,这不,已经明目张胆地用其威胁起家主来了。
“祖父对茹氏可真是……”兰兮旁的话不好说,只感叹一句。
“我倒觉得是祖父糊涂。他瞒着父亲暗中将卫部交给茹氏,原因么,唯不信任耳。他不相信在他过世之后长宁侯府会善待茹氏,以私心度之给了她这道要命的保命符。可他却不曾想过,连他都对我父亲对长宁侯府不信任,茹氏自己又岂会信任我父亲信任长宁侯府?茹氏对我们怀有戒心,那半块家主令,可作她防人的盾,亦能成为她伤人的矛!祖父给她这把‘刀’自卫,却不管她执‘刀’在手,轻易便能伤他自己的子孙之实,实在偏心太甚!”
端云凝望兰兮,脉脉深情之中带了份凝重,轻声道:“我爱你重逾我之生命,可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不会如此行事,我不会将家主令及它背后代表的亦‘刀’亦‘符’的力量交给你,那不是疼你护你,而陷你于不义,是轻看了云氏子弟,也轻看了你。”
或许老侯爷正是知道茹氏对其子孙有心结,恐将来两方对上了茹氏吃亏,便留了这一后手,旨在保茹氏,如此,偏心更甚。
兰兮心中一叹,默默靠入端云温暖坚实的怀抱,低语:“我不要刀也不要符,我只要你答应我,让我比你先死,不要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好,我答应你。”
俩人相拥着,无声,温情。
只守得片时宁馨,又说起今晚的计划。
清风院里,除正房之外最大的厢房内,柳艳如一身粉红喜服,脸上化着明媚的喜妆,当真俏如三月之桃,柔似碧波春水。
只是,水滢滢的眼眸之内,沉着一缕悒色。
不过,很快这缕悒色便为冷韧所替。
无子便似无根,即使坐在妻位上,也是虚浮寂冷。
有子便有恃,即是由妾位始,亦是步步踏实。
一步一步踏着实地,不知不觉就走到妻位之旁。
柳艳如唇边勾起一抹笑,令她本已艳极的容颜又陡然平添了几分魅惑。
“小姐,您今天真美!姑爷待会儿见了,不知该有多欢喜呢!”贴身丫鬟琉璃满面喜色地轻声赞道。琉璃心中其实是颇有几分不平的,自家小姐出身人品样貌样样不俗,比那位不知强了多少,却委身为妾,虽说是贵妾,侯爷与夫人也极为看重,但到底不是明媒正娶花轿抬进来的,没有喜堂,不拜天地,终究是委屈,好在,那位不能生,等小姐有了身子,那就母凭子贵了。
天色已晚,房中并未点喜烛,琉璃一刻钟前便掌了灯,这时见外面已经黑透了,不禁有些儿着急,好在,很快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琉璃看清来人,心中一喜,见其摆摆手,匆匆一礼后,琉璃带门而去。
柳艳如悄悄掀睫,几尺之外,那一人丰神俊朗。
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一时如蜜般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