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月撇开地上文案，抬眸又问，“那按我朝律例，官员行贿受贿，家中奴仆分遣他处安顿，而不是一同行刑，皇上这是在斩杀无辜？”

“太子被关押在右相府邸，却没人举报上来，这群奴仆知情不报，朕只砍下他们的一只手，算是厚待了！”

“你！”苏言月一咬牙，恼道。

苏耀连忙起身喝止，“月儿！闭嘴！”

“爷爷！连您也认同他的做法？”

“混帐东西，同皇上讲话，居然没用敬语！”苏耀把她扯回边上，愤然道，“你没穿朝服，没资格同皇上商议朝事，有什么问题回家换上衣服再来！”

“敬语是用给我所尊敬的人的！”苏言月扬言打断苏耀的话，不顾后果俨然道，“我从不曾要求皇上当个明君，但最起码不要如此残忍无道，残害无辜生命！”

“说够了吗？”秦殇起身淡问，目光异常冷淡。

昨夜的柔情，昨夜的缠绵早已被他忘光了吗？苏言月不懂，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男人，一旦得到了，就再也不懂何为珍惜！

小手捏了捏手中金色令牌，低头呢喃问道，“这免死金牌，能救几个人？”

“一个！”

就因为只能救一个，所以才显得异常珍贵！

苏言月冷笑一声，在一片惊呼声中当场跃下楼阁，笔直往跪在地上听候处斩的王贤中走去，直接把金牌塞进他手里，再回头面向高处。

高处男子果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苦笑扬开嘴角，苏言月红着双眼冷声回道，“既然这枚令牌只能救一个！那我就救下令我最厌恶的人！作为上天对我的惩罚！”

她在抗议他的霸道，抗议他砍下那么多人手掌，故意要和他唱反调！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疯狂的大笑，又猛然收声正对楼下，点头应道，“好！既然你要救他，那朕就给他和他一家子一条活路！”

王贤中听完一阵欣喜，泪眼纵横得抬起感激的目光，却听秦殇再道，“只要你肯交代唆使你绑架太子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什什……什么？”王贤中哑然一问，眼神慌乱着四处游移，目光瞥见秦殇身旁的男子，又连忙低下脑袋使劲摇头，“都都都是罪臣一个人干的，没有任何唆使者！”

“意思就是不肯招供是吧！”秦殇冷笑，一摆手，楼下一群护卫纷拥而上，拖着王贤中数十位儿孙全体上了断头台，钢刀抵在他们脖子上。

又是一道道凄惨的尖叫声，秦殇视而不见，双手撑在栅栏边缘，“朕给你一炷香时间，你若不说，那每隔一炷香，朕便命人砍下他们一颗脑袋！让你亲眼看着，你王家是怎么断子绝孙的！”

“不要啊皇上！”

“皇上饶命！”

几十道求饶声盘旋在苏言月耳际，把她脑门震得一嗡。

原本只是砍下他们一只手掌，如今却成了要他们的脑袋，原来这就是她反抗的后果！

苏言月震惊之余，王贤中突然拽住她的裙摆，求饶道，“苏大小姐！您行行好！再和皇上说说，我这糟老头给你跪下磕头都行啊！”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王贤中人品再坏，但却是个好爹爹，疼好孙子孙女的好爷爷！听他喊得如此悲切，就连她也忍不住同情起来！只是那台上，是独一无二的皇权！她在一群文武百官面前，就是如此渺小！

“一炷香时间已到，行刑吧！”秦殇懒洋洋笑道。

执掌死囚太监一愣，“不是……不是才半柱香时辰吗？”刚说完，那太监立马掌自己嘴巴，“马上行刑！马上行刑！”

一名年过四十有余的男子，被带至断头台，大刀一落，瞬间血溅五步，王贤中双眼一瞪，哭喊道，“我的儿啊！”

眼看着人头滚落，苏言月愣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台上俯首而望的两名男子，却像是在看好戏般，依旧谈笑风生，根本没把人命当一回事！

“王贤中，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余光瞥了单于慕飞一眼，再转向台下一干肉俎，慢道，“这背后主使者到底是谁，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你疯了吗？”台下回话的，竟是衣衫不整的柔弱女子！横身挡在王贤中面前，手指苍天帝皇，当着百官的面，给自己判下忤逆之罪！

“苏言月！你给朕看清楚！你所指的男人到底是谁！”阴冷的话语被逼出喉间，秦殇脸色狰狞一片。

苏言月抬眸凝视许久，才慢慢摇头回道，“不是你！我所爱的男子，绝不是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到回音百转的午门之间，谁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想无视这话都难！一直盘旋在脑间的阴影揭露于世。

而下一秒，高高在上的男子，双拳一捏，大掌一挥，“把这些人统统处斩！一个活口也不准留！”

数十名男男女女，老的已有半百，小的只有两三岁，全部被押上了断头台，这一幕也震惊了不少文武百官，全都闭上嘴，心惊胆战的盯着这即将发生的悲剧！

其中有一个发型凌乱不堪的疯女人，一把推开身旁的侍卫，直接冲向苏言月，拿着尖长的指甲在她脸上乱划，“姓苏！你害死我们全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等她说完，苏言月才听出这声音，原来是王贤中的掌上明珠王敏！

侍卫因她抗拒过激，直接拔剑刺来，等苏言月摆脱那疯婆子的纠缠时才发现她已经睁眼去世！

无措，彷徨，和揪心揪废的疼，袭上心口，把她全身麻木着，不知该作何动作。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够了！够了！我什么都招！我全招了还不成吗？只求皇上能放我王家一条后路！”王敏之死直接刺激到王贤中，逼得他缴械投降。

突然，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精光，一把醒目的钢箭瞬间刺穿跪在地上的老头心口，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间！

这是……杀人灭口？

苏言月又瞪大着双眼，把视线挪到另一侧，只见单于慕飞朝她点头一笑。

“有刺客！保护皇上！”

“快追！”

看押犯人的侍卫挪出大半赶去追刺客，因为余下的犯人得以缓刑！

数十名太监公公，贴身侍卫全围在秦殇身旁，拿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安危，“皇上！请移架乾坤宫！”

秦殇冷眼瞥了那几具尸体一眼，没有太多失望与惊愕，仿佛他的死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对那呆愣着的女子，欲言又止，索性闭眼不再说话，直接挥袍离去！

上百名朝官紧跟着一同离去，唯有单于慕飞依旧站在高处，凝望着楼下女子！

不知何时，他也下了楼层，就站在王贤中尸体旁，手指轻轻捏住钢箭箭头，慢慢抽离尸首，把染了血的钢箭塞进苏言月手中，“这个……算不算物归原主？”

苏言月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他！

单于慕飞淡淡一笑，却笑得格外温和，没有一丝趾高气昂的表情，“你和我，也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这家伙的死，是我被他利用了！所以你要怪我？还是要怪他？”

他若不杀王贤中，就轮到他上断头台，作为敌对的一方，他决不能姑息任何威胁他的人。

苏言月哽咽一下，眼里却没一滴泪花，“可如果不是你在作乱！西夏就无内患，今天的这一切也可以避免！”

“身为帝王，除了懂得惜才爱才，更要知道如何牺牲，如何利用！就算今日西夏没有我，他依然是他！依然会让你失望！”

“右相是你的人！”他在为自己的罪行狡辩吗？

单于慕飞摇头轻笑，“傻瓜！一个贪官对我来说也只是个踏脚石，他对于我可有可无，皇上先前不拿办他，就是因为他只是个没用废物！右相一职让这废物霸占，总好过给威胁他地位的人！这就是为什么皇上放任他留任在朝中撒野放肆的原因之一！”

单于慕飞腻了脚边尸体一眼，“杀了他，算是皇上一步错棋！”

“够了！我不想听！”苏言月捂住双耳，“你和他之间的尔虞我诈，到底要牺牲多少人才满意？我父亲是这样，罗鹰也这样！王家更是灭门的代价！下一个，你们打算把矛头指向谁？”

“看来这十年的内幕，你知道的不少了！”单于慕飞说罢，回身欲走，却顿步抬眸，“我与帝王相争，争的是江山，就可以为了一名宠臣而与他斗得头破血流！你父亲便是我得不到的渴望，所以只能选择让他歇下！死，就是他保持中立的最好誓言！你若不想踏上你父亲的后路，要么远走他乡，劝你爷爷一同归隐，要么选择一方，死心塌地毫无怨言的对他俯首称臣，带上走狗的名号，站在所有人的尸体上！”

苏言月凝视着他宽阔的背影，双拳不断捏紧放下，眼底尽是不甘心！

单于慕飞侧头一瞥，冷声道，“苏言月！你要记得，你只有这两条路好走！不然下一个牺牲的，就是你们苏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