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天空的一角布满紫色的霞，衙门的后院中种满了各种盛开的鲜花，疏影斑驳，花香浮动。

进宝跪在院中，抬头仰望天空，直到苍穹中出现第一颗星星，碧莲才出现。

将一盘红烧猪爪放在她面前，看她仍跪的端正，如果换做是自己，早就东倒西歪了。

“爹已经睡了，你不用再跪了！”

“老爷睡那么早？”进宝诧异。慢慢伸直酸麻的双腿，轻轻捶打。

碧莲翻着眼珠：“还不是心疼你，平时二更都不见他就寝，现在天才刚黑，就上床了！对待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没那么对你这么好！明摆着偏心！”

其实佟老爷又怎么会不疼自己亲生女儿呢，只是她没察觉而已。

进宝立刻转移话题：“小姐，这红烧爪哪里来的？”进宝撕下一块肉皮放在嘴里咀嚼，慢慢回味。

“这东西除了你，家里也没有人喜欢吃，你说还能是哪里来的？”

“嘿嘿，谢谢小姐，我还真有点肚子饿了！”说着，进宝咧着嘴笑，抓起半个，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那厨房的厨子也是的，就记得你喜欢的东西，我说让他给我煮一点宵夜，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我爱吃什么。这个小姐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着，碧莲长叹一声，在进宝身边坐了下来，靠着进宝的肩膀，仰望深蓝的苍穹，流星从天划过。

“小姐，对不起！”进宝突然开口说。

“不是吧，你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吧？”碧莲紧张得反问。

“没能让你抢上第一柱香！”

“那个啊……”碧莲松了口气说，“虽然有些懊恼，不过看到朱香香生气跺脚的样子，十分解气！”

进宝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

“倒是你的一百两银子！”碧莲说，“白便宜了那臭和尚！”

起初那老和尚和进宝要一百两的时候，她想都没想，现在，她才有些心疼，主要也是因为钱花了，碧莲的香最终也没上成。

不过，那位公子上香许的是什么心愿呢？

“小姐，那你也不怪抢在你前面的那位公子吗？”

“无所谓！”碧莲耸耸肩膀。“就算要怪，但看在是进宝的救命恩人份上，就原谅他这么一回，下次可就未必了！”

进宝愕然，她没想到碧莲竟然会原谅那位公子，难道她早已忘了那件事？不可能啊，偶尔提起小时候的事情，碧莲还小心眼地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从不曾忘记。

碧莲见进宝很久没出声，推了推她问：“进宝，刚才你在想什么？”

进宝摇头：“什么都没想啊！”

“你说谎，我早就来了，一直站在你身后，看你望着天发呆，平日里，不论谁走到你身边，你从脚步声就能听出那人是谁，今天我站在你身边半天，你都没发觉，还不是在想心事？是不是在想白天的那位白衣翩翩的公子啊？”

进宝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不说话，如果碧莲此刻望着她，一定会看到她涨红脸颊的窘相。

“你五岁就进我家，你认识的人我也都知道啊，可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他呢？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他又是在什么时候救了你们父女俩个的？”碧莲想了一天也没想通，索性干脆问她。

进宝错愕：“小姐，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他啊？白天的那位白衣公子啊？”

碧莲歪头仔细想了想，说：“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

“不是今天，是十年前……”进宝再一次提醒她。“你和我是同一天认识他的啊！”

碧莲一听，立刻坐直身体，她一向觉得自己的记性非常好，不可能见过，还会将那么俊美的青年忘得一干净？

“怎么可能，你说我们是同一天认识他的？在哪儿，什么时候？”

“就在苏州啊，十年前，我五岁的时候，你们还为了买我，大吵一架呢！”

碧莲思索着，突然她叫了起来：“是他？故意抬高价钱的坏小子！”

进宝抿嘴偷笑，碧莲一直记得，只是她认出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而已。

记得当年，那公子从老鸨的手中将进宝救下，刚好遇到新任知州走马上任。公子一行人为了避让官轿站到一旁。

官轿一共三顶，一大两小。新任知州佟大人协同家眷一同上任，后面两顶小轿分别坐着夫人和他六岁大的女儿，佟碧莲。

当时的进宝痴痴地看着身旁的公子，沉浸在他身上的光芒中，并没注意到最后一顶小轿的窗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望着她。

忽听轿内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声：“等等！”

轿夫停下轿子，碧莲身穿粉色纱裙从轿中跳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爹爹，爹爹，她的眼睛是紫色的！”但佟大人的轿子走在最前面，他没听到喊声。

她一口气冲到进宝面前，面带欣喜地盯着进宝的眼睛。

进宝不习惯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胆怯地向那位公子的身后缩了缩身。

“咦，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你站在街上做什么？要不要来我家玩？”年幼的碧莲连珠炮似的发问，进宝扬起脸看了看她爹。

“这位小姐啊，不要拿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取笑了，她怎么配和小姐一起玩呢？”

“为什么？”碧莲天真地问。“为什么不让她和我玩，我马上就要搬到新家了，爹爹说，新家的房子很大，足够地方让我捉迷藏！你来和我玩啊！”说着碧莲伸手就去拉进宝。

进宝缩了缩手问：“捉迷藏是什么啊？”

“啊？你连捉迷藏都不知道啊，真笨，不过没关系，我不嫌弃你笨，不过如果你被我抓住了，就要告诉我，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会是紫色的，不如你问我爹啊！”

进宝她爹又怎么会知道她的瞳孔为什么是紫色的，她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她爹摇摇头。

“你爹不知道！不如你跟我回家，让我爹看看！我爹或许会知道。”碧莲说着，就拉进宝走。

这时，那位少年公子缓缓地走到她们面前，拦住她们的去路，轻声地对碧莲说：“如果你想带她回家，就要给她爹五两银子！”

“为什么，刚刚她爹也没有说啊！”碧莲回头看着进宝的爹，他爹搓着双手，有些犹豫不决，按理说能进知州那种官宦人家为奴为婢，也是难得的福气，只是，他看着乖巧聪明的进宝，突然很舍不得。

“看吧，她爹没说，你不要挡着路，我还要带她给爹爹看呢！”

少年不让，双手背在身后，眼眸带冷，有种说不出的威仪。

“现在我要买下她，林先生，拿钱！”少年说着，接过林先生递过来一个十两的银锭子，看都没看，直接塞进宝她爹的怀里，拉起进宝的另一只手。

碧莲眼看进宝被人抢走，她不服，气得双手握拳，大叫一声：“爹，我要银子！”她一边朝佟大人的轿子旁跑去，一边回头叫着：“等我拿银子，你们别走！”

佟大人的轿子已经走了很远，她追不上，折回自己的轿子，她记得包袱里有她过年时候，爹爹给的红包。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绣花的荷包，她立刻回转，气喘吁吁地跑回到进宝跟前。将整袋银子塞进进宝她爹的手上，拉起进宝的手，大力地将她抢回身边，头一扬，骄傲地一哼，说：“现在她是我的！”

少年从进宝她爹的手中取过她放下的口袋，轻轻一掂，又交换给碧莲，说：“你这袋银子最多就十五两，现在我出二十两。”话音刚落，林先生又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交给进宝她爹。

碧莲捧着口袋，她以为这已经很多了，怎么才会十五两？而十五两，究竟是多还是少，她没概念，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看着衣着华丽的少年，碧莲气得双颊鼓胀，问一旁的仆役说：“你有银子吗？”仆役摇头。

那少年仿佛是故意气她似的，他扬了扬俊秀的眉毛，抬腿就走。

碧莲跑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拦下他，接着她从手腕上，将一个手指粗的金镯子费力地撸下来，往那少年胸前用力地一拍说：“这个镯子是外婆过年给我的，是很值钱的！”

那少年拿起镯子，看都没看，直接递给身后的林先生。林先生对着阳光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对碧莲说：“这位小姐，这个镯子成色不错，手工也很好，能值三十两！”

碧莲一听，三十两，比二十两贵。她又露出得意之色，拉着进宝说：“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家就我一个孩子，你家几个？他们也都是和你一样，是紫色的眼睛吗？”

进宝看那少年不打算再出价卖她了，眼神失落。一步三回头，望着那少年，依依不舍。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会是哑巴吧，不对，你刚刚有说话的……”

只听少年轻轻一声“等等”，进宝顿时喜出望外，甩开碧莲的手，就朝少年的身边跑去，开心的像只小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