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一曲清灵梅,宣纸铺桌,紫醉金迷,年华虚度,愁容掩埋在交错觥筹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如今,繁华洗尽笙箫散,终究黄梁梦一场……
这一生,这一世,你如此地执着,如此地执着!最后也让你死得在这富丽堂皇的宫宇里,可是,你带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夜风袭袭地吹过,太明湖畔的桃园,一重重的粉红色,铺天盖地的,席卷着,好像要连同他一起带走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好在黑夜里泛白的桃花,泪流满脸。
繁华洗尽,痴人将醒……
闭上双眼,侧耳聆听,遥远的,夹着桃花与呼呼风声而来,那个声音,渐渐地传过来。那是,那一夜,他拥抱着她入眠,吻着她的唇,执着地说:“若儿,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所有,我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即使化了灰,也要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真希望没有来生,因为我不知道来生还能不能再遇到你,这样我会好痛苦,所以,就这样结束一切吧!这样就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生生世世,谁知道呢。只听说投胎再世定要过那忘川河,喝那孟婆汤,谁也忘了谁,还有什么痛苦可言?”
“神鬼之说那都是骗人的,没有来生,也没有忘川,没有孟婆汤,所以,我们都不会相忘。”
“那就更干净了,没神没鬼,死后无知无觉,死了葬一起了,化灰混在一起了,那又怎么着?谁还知道谁?”
“若儿,那是不同的……”
不同,有什么不同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却执着。他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害怕她说出来的事实……
我死了,我沉睡了,我永远离开这个世上了。你要为我流干了泪,为我哭断了肠,我也不会知道了。更何况是,强要你陪我一起,化作一堆黄土,这样静静的,我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那样紧握着的,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现在,都不要了!
因为,我将它们都握碎在了手心。我只想,现在,还能看到你的笑容。
嗱,清音,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只是,追求的东西不同而已。太相似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共同长存下去的……
华丽的衣袍在风夜翎翻飞起来,他转身跑到揽月轩,紧紧地将她抱着在怀里,手臂在她身上勒紧,好像要将她揉碎一样。
“若儿,我不要了!所有的,都不要了!我独自一个死去也无所谓!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做你所喜欢的事情。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立刻死在你面前!”
风夜翎并没有让人将独孤清音的尸体草草地埋了,而是为她举了国丧。
这是独孤清音去世后的第十日的中午,扩飞扬和元丞相,刘大学士三人被迢进正华殿。
扩飞扬等行了礼,抬头悄悄打量着风夜翎,只见风夜翎脸色有着一种苍白,如墨画般的剑眉下,那眸子漆黑得如深邃的冰潭,形容消瘦了许多,但却不显憔悴,远远地看着,便觉得他有种空灵出世之感。
“朕明日决定出行到欣雪园,行程一个月,尔等在朝中为朕料理政事。”
元丞相当即拱手说道:“外出游玩是好事,皇上放心,朝要事交给臣等就好了。”
风夜翎点点头,“你们只道朕到处游玩,不要告诉外人朕是到欣雪园上。”
“皇上?”元丞相不解地皱着眉头。
“朕想静静地过一个月,丞相不必多问,也不必担心。”风夜翎道。
“是。”元丞相低着头。不过他着实担心风夜翎,心想等他派些人手在欣雪园,好暗中保护皇上。
一会儿散了,扩飞扬独不肯离开,忧心地说道:“皇上脸色不太好。”
“这段时间事情较多。”风夜翎轻声说。
扩飞扬点点头,若儿精神不太正常,易蝶舞和独孤清音相继去世,确是打击太大,该让他出去散心。
“自从那次火场出来之后,臣都没见过若儿一面,不知她最近如何。”扩飞扬说道。
“好些儿了。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让她的妹子莺儿与她见上一见,开导一下她,这样会快些好。”因为水悠若有所好转,扩飞扬有几分欣喜。
“一个月之后吧。”风夜翎的眸子异常的深邃,“就这样好了,让她静静的,陪我一会儿。王太医说,胎儿越来越大,她的感应会越强烈,等到孩子出生,怕她就能恢复过来了。”
“这样就好。”扩飞扬说。
晚上回到降圣轩,风夜翎就按排小安儿,让小安儿让人带着两百御林军,再安排了五十名御林军,分作两批,第一批是到欣雪院的,第二批到凤莲山。
风夜翎这次其实是要到凤莲山,可是怕被泄流了行踪,就对那些大臣说是到欣雪园,又排出军队到欣雪园欺骗了那些大臣。
那是因为,他还记得易之珩临走之前交给他的信,易之珩说会回来复仇的!而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不想将最后的时间都浪费在仇恨之上。他只想静静的,与若儿在一起。
“皇上,王太医说,现在……现在也就剩下一个月多的时间……”小安儿一边说居然哭了出来。“要不,到临安国报信,让……”
“少做蠢事!”风夜翎瞪了小安儿一眼,他现在躲易之珩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掉过头来找他!“没有朕的命令,你敢自作主张,朕就将你的脑袋斩下来!”
“是,是。”小安儿害怕地低着身子,连声答应。
第二天,风夜翎就出发,两批人都化作普通商人的模样,一起出了宫,再分开走。
现在是四月,郊外一片的风光无限,风夜翎抱着水悠若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看着那些簇拥着的野花,郁郁葱葱的树木。
水悠若偎在风夜翎怀里,手一直轻轻地捂在小腹处。风夜翎吻了吻她的脸,轻笑道:“你怎么只知道有孩子啊?你知道么,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了。没有人再为难你,没有人再为难我。我可以尽情地爱你,不被任何的事情所阻挠,以前我说过的,我恨你,因为你那么深地伤害我,所以我恨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再怨恨你了,不再怨恨这个世界,不再怨恨所有的人。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浪费我的精力去做这些事情。人死了,连那痛彻心扉的爱都带不走,更何况是恨呢!你说是不?”
她仍旧低垂着眉头,好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手轻轻地,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的沉默,他早已心以为常。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唇。
那高巍的凤莲山越来越近了,风夜翎指着外面,“就在上面,我们就是在那里相爱的。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就在我们第一次拥抱的时候,你说要与我生死与共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懵然不知,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今晚休息后,明天早上带你去看看那个狩猎场。”
车子已经上山,凤莲山的人不知皇上突然来访,吓了一跳,手慌脚乱地出来迎接。
风夜翎也没有责怪什么的,只叫人快些安排好房间和膳食。
本来打算要风夜翎住到皇帝所在的正院的,不过风夜翎却拒绝了,要住四年前,作为王爷来这里时的房间,下面的人一听,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多说什么,下去照办。
自从四年前那一次风夜翎在凤莲山中毒,四年来,先帝驾崩,换了风夜翎上来,四年来都没到过这凤莲山一次。记得先帝在位期间,每年都会来这凤莲山两三次,每次都是浩浩荡荡的车队,夸张的排场,至少都得带上一千余人。
如今连同丫头太监,风夜翎也只带了七十来人,着实奇怪。只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问太多,反正人少,侍候起来更方便。
水悠若也许是真的很在意孩子,就算孕吐,也没有拒绝过进食。风夜翎喂她吃什么,她就乖乖吃。
用过膳丫头太监们抬来一大桶热水,风夜翎将所有的人遣出房外,他独自侍候她沐浴。
将她的头发挽起来,脱光衣服,就抱进水里,将花瓣散在水面上。她怔怔地伸出手,捧着那些花瓣。
“我记得,那晚,是你侍候我洗浴……”他深深地闭上双眼,“我还对你凶,不理你呢,现在却换成你不理我了。当年我无视你,现在你却连看也看不到我了。你的心里面没了我的存在,所以你不想再认出我来,不想再看到我,不想再听到我的声音。
“你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听到自己想听的。这样,你的世界是不是很平静是吧!你既然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做你不会那么痛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