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还没有……”宫琊微微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似乎这样拉开了一些距离，就能让他安心似的，“我……怎么能放得下……”

“怎么不能放得下？”宫洺汐没有站起身，托腮的姿势一直没有动过，“有时候，人必须要对自己残忍一点，不然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宫琊轻声笑了，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力，“我到现在……还在做梦么？”

宫洺汐就是因为对自己足够残忍，才能对别人残忍。她先把自己给伤透了，然后才会不知道什么是伤。

“呵呵。”宫洺汐轻声笑了，目光锁在此刻显得很是萧索的宫琊身上，道，“你做得很好，没有我也一样好。你要做的只是继续而已。”

“做得好？”宫琊嗤笑一声，“那些都是建立在伤害了你的基础上的。”

“如果你跳不出这个想法，你一辈子也不会有正常的生活。”宫洺汐拧了拧眉，提醒道，“我都不介意了，你还在愧疚些什么？”

“大概就是因为你不介意，我才更愧疚。”宫洺汐扶着额头，再后退了几步，直到碰到了廊边的栏杆才停了下来，苦笑了一声，“如果你很介意，说不定……也许我反而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所以这就是所谓自欺欺人。”宫洺汐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自我伪装，“你明明可以摆脱痛苦，却偏偏不愿意摆脱。躺在已经过去了的别人的疼痛里叫着痛苦，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你明明可以不痛苦。”

“骂得好。”宫琊轻轻地笑了，身子倚在廊柱上，仰头笑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要幡然醒悟，但是我做不到！宫洺汐，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那便是你自己的问题，怨不得别人。”宫洺汐轻哼了一声，道，“总不能你们的痛苦都要追究到我身上来吧？”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不肯叫你姐姐？”宫琊修长的十指紧紧扣住了廊柱，没有用任何后天的力量，只是用身体最原始的力道死死地刺进了上好的梨花木里面，面上笑得云淡风轻，“我从来就不想叫你姐姐，你是我的汐。”

“没有所谓谁是谁的。”宫洺汐扬了扬眉，“你们却都有一个恶习，喜欢把我归为你们的所有物，我宫洺汐，是那么好归属的么？”

“当然不是。”宫琊的指尖流出鲜血，指节发白，却对着宫洺汐轻笑，“风筝飞得高，是因为下面有人在牵着它。我，我们，那么想要抓住你，确定自己的拥有权，是因为你飞得太高了。”

“我可没风筝那么可怜。”宫洺汐摊了摊空闲的一只手，“我的路，一直是由我怎么想就怎么走的。无关乎前人或后人，更无关乎那些现在在身边的人。”

“宫洺汐……我可以最后抱你一下么？”沉默了许久，宫琊抬起了头，问道。

“如果我答不可以呢？”宫洺汐挑了挑眉，看着宫琊道，“我似乎没有理由让你这么做。”

“你会答应的。”宫琊回答得很安静，安静得有些死寂的味道，“因为我是宫琊，而你是宫洺汐，而同时，这又是最后一次。”

“是么？”宫洺汐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宫琊淡淡笑了，收回了流满鲜血的双手，金色光芒闪过，双手的伤立刻恢复如初。直起身子，他一步步朝着宫洺汐走去，每走一步，他就觉得离生命的终结又近了一步。

终于走到了宫洺汐面前，宫琊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去，小心地伸手环住了宫洺汐。

过了一会，宫琊直起了身子，却又迅速地低头在宫洺汐的额头落下了一吻，然后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主上，这次可是真正的永别呢。”几乎是宫琊后脚刚走，墨方前脚就跨了进来，“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还希望发生些什么？”瞪了墨方一眼，“有时间想这种事情，还不如帮我想想缺应该怎么办。”

缺的手指在他金黄色的剑刃上轻巧地跳动着，优雅得如同舞蹈。

突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房门口的身影，嘴边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站起了身，他执着剑将双手负到背后，笑了笑，道，“轮到我了？”

宫洺汐不语，抬脚走进了房，静静地凝了一会缺脸上的笑意，学着他的模样浅浅勾起了唇角，轻声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让邪神亲自上门来拜访，多有面子。”缺转过了脸去，调侃道。

“的确很有面子。”宫洺汐道，“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来找你。”

“你的意思是，也许你可能在一走了之之前都不来和我道个别？”缺抬眼看向宫洺汐云淡风轻的表情，笑了笑，“也是，很符合你不负责任的风格。原因呢？”

“关于其他几个人，都是他们不知道应该对我说什么。但是对于你……”宫洺汐轻叹了口气，道，“是我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什么。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我不确定是不是要见你。”

“现在你站在我面前了，是不是代表你已经知道该说什么了？”轻轻拧起了眉，缺想不通——难道他对于宫洺汐来说，是个那么难以面对的存在？

“事实上，还没有。”宫洺汐笑出了声，有些挫败地道，“但我还是觉得早死早超生，所以来了。”

缺挑了挑眉，没说话。

“不过我知道该做些什么。”宫洺汐笑眯眯地竖起了一根手指，朝缺晃了晃，道，“喝酒，聊天，静观其变。”

说着，宫洺汐已经把好几坛酒放到了桌上，回头看了站着不动的缺一眼。

“那是你的兴趣，别推到我身上来。”缺皱起了眉，脚却还是朝着宫洺汐走了过去。想喝酒的人是她吧？干吗还拉他一起喝？“你大概跟每个人告别的时候都做这件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