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晚，正当沈家吵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在虹桥机场，发生了一场枪战。

枪战过后，总共死了三个人：两名日本人，一名中国人。

对于此次事变，无论是突发事故也好，精心谋略也罢，它最终成为了伤亡几十万人的淞沪会战的导火线。

其后短短几日，事态急转直下。

八月十日，中日双方联合对虹桥机场事变展开实地调查，并对中方的死者尸体，进行了法医解剖。此外，日本驻上海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在当日，命令在日本佐世保待机的海军部队即刻赶往上海。舰队于次日抵沪。

八月十一日，上海市政府，淞沪警备司令部，日本领事馆，日本海军陆战队军司令部，在市府开会进行谈判。

同日，长谷川清命令已抵达上海的日舰，从吴淞口驶入黄浦江，部署在各个口岸。与此同时，日本海军陆战队一支队在上海登陆。

中国方面，十一日晚上九点，南京统帅部致电京沪警备司令兼第九集团军司令张治中，命令其将全军推进至上海附近。

八月十二日清晨，张治中的部队进入了上海市区。

这一天，数以千计的上海市民，从苏州河北岸，逃难至南岸的租界地带。

而沈谨玉，在当日的外白渡桥桥头，亲眼目睹了如潮水般涌来的人流。

八月九日的虹桥机场事变之后，每日每日，报纸，广播，报道的都是中日双方愈发紧绷的局势。

谁都知道，一场战争，一触即发。

在家中坐立不安了几天之后，挨到八月十二日这天，沈谨玉突然决定去虹口见见杉村。

多日不见，不仅仅是想念，更多的，是不安。

总觉得这场仗万一打起来，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吃过午饭之后，她背着沈父沈母，悄悄溜到车库，央求阿福载她出去。阿福原先不肯，怕她万一出事。经她一番好说歹说，最终阿福只好点了头。

阿福开着车子，将她载到南京路交至外滩的路口，也就是华懋饭店的门口，终于停了下来。

人，实在是太多了。

沈谨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踏出车门，沿着外滩往前步行而去。

从南京路路口沿着外滩往北走不远，就是外白渡桥。过了桥之后往右一转，便是日本领事馆。路程总共不到一公里，若是在平日里，最多走个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然而这一回，却花了近三十分钟，她才刚刚走到外白渡桥跟前。

潮水般的人流，带着倦色，带着无奈，带着叹息，黑压压地，从外白渡桥桥口涌出，漫无着落地，流向外滩。

盛夏的烈日，烧烤着整座城市。

外白渡桥脚下，苏州河缓慢地汇入黄浦江。蒸发而起的淡淡水气，夹杂着令人掩鼻的恶臭，弥漫在无边无际的人流之中。

沈谨玉挤上外白渡桥，逆着人流，慢慢地朝前走去。

待走到桥中央，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看到在桥的另一端，守着一排日本哨兵，还架着一道铁丝网。铁丝网中间，空开一道窄小的缝隙，仅够一个人将将通过。

整座外白渡桥上，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在逆流而行。时不时，有人递来诧异和担心的目光，却未顾及在她身上多加逗留。

犹豫了些许，她抬起脚步继续往前挪动。忽然，有几个日本哨兵发现了她。他们交头接耳了几句，目光不善地向她睨来。

她害怕了。双脚钉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步。

隔着钢铁的桥梁骨架，对岸不远处日本领事馆的楼房，依稀可辨。

这么近，却这么远……

僵立在桥上足足有五分多钟，正当沈谨玉踌躇着不知进退的时候，有一个日本哨兵，穿过铁丝网朝她走来。

这一下，她可是真的慌了。

不假思索，她拔起腿来，顺着人流，朝外滩方向疾步走去。

身后传来啪啪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她似乎听到背后的日本士兵在喊她停下。

惊慌失措地，她奔跑了起来。

“止まれ！”

（“站住！”）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后士兵的声音就像是震在她的耳畔。

快要跑到桥头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狠戾地抓住她的胳膊。她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大叫一声。

“助けて～！”

（“救命～！”）

“日本人？”

抓住她胳膊的士兵，明显地一愣。原本，看到这个女人形迹可疑地逆向而来，所以他才出来想要盘查一番。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说日语。

她也怔怔地一愣。

士兵的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就像是，那另一个让她一直揪心的问题……

―――你的心里，到底装得是谁？！

她究竟算是什么？

她的体内，交汇着两股血液。

可是此时此刻，她矛盾的心中，寻不到答案。

对于士兵的提问，最终她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只听她说道。

“ううん～、領事館に行きたいのですが。”说着，她指了一下对岸的日本领事馆。

（“嗯～，我想去领事馆。”）

士兵才刚放下的警惕，又一古脑地提了起来。

“領事館に何の用がある？！”

（“你去领事馆干什么？！”）

“叔父さんを尋ねに来ました。”她老实交待。

（“我来找我的叔叔。”）

士兵的眉梢微微一拧，似是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这里离着领事馆只有几分钟路。包括他在内的这些哨兵，都是由领事馆里临时抽调出来的。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在说真话。

“叔父さんの名前は何だい？”士兵问道。

（“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杉村正彦。”

沈谨玉原本不想公开她与杉村的关系，怕给他带来麻烦。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不说实话的话，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副総領事？”士兵暗自吃了一惊。若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他倒真不敢轻易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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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最后一更。Ｃ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