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对面的沈母和沈俊诃，正双双盯视着她。

两双眼眸，四道目光，错节地纠缠在她的身上，让她窘迫地不敢抬头。

忽然，耳边传来沈父冰冷的声音。

“谨玉，”他喊她谨玉，没有叫她的小名。“如果你现在敢跟着俊威走出这个房间，就算我白养了你十七年。”

“玉，跟我走！”沈俊威再度催促。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等着她的决断。

冷冷热热的目光，层层叠叠的重压，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似是要把她压垮压扁。

心，在疯狂地作痛，很痛很痛。

紧抓着桌沿，她阖上眼，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当她的眼帘再度睁开时，只见她将早已泛白的小脸转向沈俊威，轻声说道。

“大哥，爸爸正在气头上，我留在这里劝劝他。”

说着，她轻轻拂去落在她胳膊上的他的手。

她，拂去了他的手。

她，拂去了他的心。

沈俊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扯，勾出一丝嘲弄般的苦笑。

“随你便！”

话未说完，他便大踏步地离开了饭厅。

“逆子！”看着沈俊威离去的背影，沈父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

啪嗒一声轻响，沈谨玉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

看着她哀然失落的模样，沈俊诃的心也翻搅不停，揉出丝丝血痕。

“谨玉，”沈父冰冷的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我不管你对俊威是怎么想的，有一点，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还记得自己是沈家人，还有一丁点良心感激我和你姆妈对你的养育之恩的话，那么，你就要好好成全你大哥和钟小姐的婚事。不要做什么痴心妄想的梦！”

沈父的最后一句话，震在了她的心口。

痴心妄想？是，从头到尾，她都是在痴心妄想。

她，苦苦地一笑。

“爸，你说话为什么要这么尖酸刻薄？！”沈俊诃忽然吼道。“什么叫痴心妄想？小玉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爱着大哥，大哥他也爱小玉。两情相悦，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头猛地一抬，沈谨玉惊诧地看向桌对面的沈俊诃。

他也在笑，却笑得比她更苦。

手指上，溅起一丝潮湿的凉意。她低头一看。

原来，是泪水。

“好，很好！”沈父颤声说道，手指指向沈俊诃。

“你们这些个逆子，都给我滚！”沈父怒吼一声。

“浩峰，你这是干什么？”沈母快步走到沈父的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有话好好说，跟孩子们发这么大的脾气做啥？”

“好好说？！好好说他们能听吗？”沈父依然愤愤不平。说着，他颤悠悠的手指再度指向沈俊诃。

“你和你大哥都是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居然不把沈家的安危放在眼里！”

骤然，他侧过脸来看向沈谨玉，弦外有音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真有本事。”

隐晦侮辱的话语，就这样，从她口口声声喊了十七年“爸爸”的男人的口中，震进了她的心里。

“浩峰！”沈母焦虑地看了一眼一旁低垂着的那个头顶心。“你怎么这样说阿玉头？！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哼，她都是让你给惯坏的。”

忍无可忍，沈俊诃疾步走到沈谨玉的身后，一把将她拽起，就像刚才的沈俊威。

“我们走！”

就连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愤然与痛惜，也与方才沈俊威的，一模一样。

“二哥……”她泪眼汪汪地看向他。

沈俊诃冷冷地瞟了沈父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沈谨玉。

“他不是叫我们都滚吗？你就算是待在这里，他也不会领你的情的。”

听到沈俊诃如此挑衅般的话语，沈父未曾消去的怒气，唰地一下再度腾升而起。

“滚！都给我滚！”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听到吗？”沈俊诃不以为是地将眉梢一扬。“他在叫我们滚。走吧。”

说着，他手心一用力，不管不顾沈谨玉的反应，把她拖出了饭厅。

身后，是沈父喋喋不休的叫骂声，和沈母拌杂着哀叹的劝说声。

将沈谨玉拉出饭厅之后，沈俊诃将她一路拖到了后花园。

夏夜的花园。

残存的热气，从脚底心徐徐地升腾而起。

虫鸣之声，咿咿嘤嘤地，交织成一张丝网，将站在园中的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沈俊诃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从来，就只知道一味地爱她，却忽然发现，捧在手中的这份爱，越来越沉重。

默默地，他只是这样凝望着她。

二楼北窗前，沈俊威黯然守视着园中相向而立的二人。

他看不懂她。终究，还是看不懂她。

她的心里有俊诃吗？也许有。

她的心里也有他吗？但愿有。

再度，他迷茫于曾经让他迷茫过无数次的迷茫之中：

―――玉，你的心里，到底装得是谁？！

“小玉，你的心里，到底装得是谁？！”

沉默多时的沈俊诃，忽然悠悠地问道。

她依然低垂着头，没有纹丝动静。

这个问题，她究竟该怎么回答？

她的心思，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沈父骂她也许骂得有道理。她的确是个祸害。

若没有她，沈俊威也许会死心去娶钟翠琦。

若没有她，沈俊诃也许会看到方芷若的好。

她，不该再待下去了。

伫立在二楼窗前的男人，徐徐地，将视线从女人身上，移向远方的天际。

方才看那天边的夕阳，尚还残露着最后一丝余霞。而现在，只有黯淡的一片黑影，矗立在地平线上。

一弯纤细的月牙，无力地，斜挂在空中。勉强倾洒着，它婉弱的沈晖。

然而，就连这几缕并不足以照亮世间的月光，也正在徐徐地沉落。

沈俊威知道，不用过多久，那弯月牙，也将会随同不久前的夕阳，一道被吞噬进天边的夜色之中。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逝在尘埃时，一切的一切，将没入渊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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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