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紫黛低,烟笼翠波迷。断袖绝恩义,割袍忍背离。
玄晖醒来时,伸手一抓,只抓过一件白素的素衣。地上留着一张彩笺,一枚玉莲。
玄晖疑惑地拿过彩笺,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彩笺上写着:“白素是烟花风尘之女,师哥乃天涯飘蓬之客,本皆无情,昨宵露水之姻,错乱之缘,实乃无心之举。今遗贴身玉莲一枚,从此两心无涉,互不牵念。”句句如刺,字字穿心。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再凶残的对手也不会令玄晖如此震撼,他反反复复念道:“两心无涉,互不牵念?两心无涉,互不牵念!”他站起身摇晃地退了好几步,失神地望着素衣上的点点殷红,痛心万分。突然他狂笑一声,奔出密室。彩笺上的墨迹还未干透,白素定走不远!
烟雨楼前,合欢树下,默对着一树红花出神的女子,一袭白纱,神情憔悴,不是白素是谁?
“素素!”玄晖大呼一声。白素转过身来。
“你究竟在想什么!”玄晖攥着彩笺的手几乎发抖,“这便是你的真言?无心之举?”
白素冰冷的眸子里浮上一种甜蜜与痛苦的复杂神情,她痴痴地望着玄晖,欲言又止。
“你若不信我心,疑我无情,我可弃此身份,与你远离江湖,平淡终了一生,你何苦何必留此绝情之语?”玄晖望着白素,情真意切,隐忍含悲。
白素冷冷道:“风尘之女原本无情,你亦非今日才晓。”
“你既无情,昨晚为何,为何……”玄晖面色涨红,难以启齿。
白素脸色骤变,肃然道:“蒙君错爱,白素已以清白之躯报之,君不必对我苦苦痴缠。”
玄晖抓住她的手臂:“那么,之前你对我皆是虚情假意了?”
白素心伤他的讥嘲与误解,咬牙道:“是!”
玄晖放开她的手退了两步,燥怒地将那彩笺撕成万千碎片,抛向空中。“我再问你一句,你仍要去杀他,是不是?”
白素一震,毅然决然道:“是!他杀了我最亲的人,不报此仇,难下九泉!”
“好!”玄晖悲愤道,“我再不会阻止你!”
白素含泪一步一步向成绮楼的方向走去。玄晖这一句将她的心撕碎了!
玄晖怔怔地注视她远去,这一刻,白素的背影与幼时的白衣女童的影象重叠在一起,令玄晖几乎要失声呐喊了。是她!是她!洞庭湖畔,竹筏上远去的女童,替自己包扎伤口的女童,就是白素!那一点失去的记忆在白素决然的悲伤的背影远去的瞬间恢复了!玄晖颓然走进烟雨楼,身后一个蓝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蓝笑道:“少侠可是为情所苦?”
玄晖不答,径自又斟数碗干了。他从不饮酒,今日一气灌了数坛,却仍是清醒,酒入愁肠,只觉得苦,此番心事被人道出,便觉得更苦了。
蓝拦住他拿酒坛的手,劝道:“少侠借酒消愁,可知你这等喝法,非但不能解忧反而更添情愁,徒劳伤身而已。”
玄晖不理,仍去倒酒,哪知酒坛被人按住,竟似粘在桌上一般,玄晖大吃一惊,用足十分气力,仍是纹丝不动。玄晖深谙攀拿取掷之法,自忖这酒坛就算千钧也不足已难倒自己,只是这蓝衣银发人满面微笑,慈眉善目,似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玄晖火起,左手蛮力一掀,右手暗运掌力去搬那酒坛。按着酒坛的手非但未被掀开,反擒住玄晖手腕,只听坛中酒水嗤嗤作响,被二人的内力激得水沫翻滚,气泡上冒,却始终未窜出酒坛。玄晖知逢高人,连忙松手。
蓝笑道:“少侠遇事冷静,看人却如这坛中酒一般难以看清。”
玄晖心生惭愧,想器这数月以来与白素的交往,始终难以琢磨她的心思,而此时此刻,蓝衣人一眼看穿自己,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实在微妙。
蓝摇摇头,叹道:“少侠知之尚浅。可知天下之事,惟‘情’字最令人苦恼。既已看不清心系之人,何不看清自己?”
玄晖一愣,渐渐会意,拱手道:“前辈是说在下既未看清他人也未看清自己?前辈有何开导良方,还请指教。”
“要开导他人必先开导自己。你若先看清自己,就知如何做了。”
玄晖觉这话大有深意,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为她愤怒不已?一向冷静的自己为何一听到她的事情就乱了方寸?既已对她的所作所为难以劝解又为何时刻为她牵肠挂怀?他陡然之间明白什么了:他爱上她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爱上烟雨楼前对月伤怀的白衣女子,爱上她的绝色,爱上她的才情,有时又在心幕的一角为她惋惜,同情她的遭遇。如今接触多了,感情潜滋暗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原来已陷得这样深了!
玄晖心神一定,他确实知道今后该走怎样的路,该怎样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了!就算是杀手,就算只能无情无义,他也要保护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玄晖抬头想拜谢蓝袍人,哪知桌前空空,蓝衣人似去久矣。
玄晖心挂白素,又至绮霞阁看望白素。绮霞阁里只有朱静一人。玄晖顿觉不妙,前日的好言相劝被白素硬生生的拒绝,两人冰山对炭火的情形立即浮现脑海,玄晖抓住向外走的朱静,喝道:“你白姐姐哪去了?”
朱静本不喜他,没好气地说道:“不晓得。”
玄晖放开他,语气舒缓下来,“静儿,你白姐姐此时可能有难,若遇危险,我去就她还来得及。”
朱静瞪大眼睛,“你怎知我叫‘静儿’?”
“你有个玉姑姑,对否?她是我师父的妹子,我便是你白姐姐的师兄。你快告知我你白姐姐的行踪,我好去寻她。她定留下话来,是么?”
朱静眼睛一亮,“那么你就是玉师伯的弟子喽?”
玄晖克制自己的急性,尽量耐心地回答:“玉知机就是你玉姑姑的大哥,你也算我的小师妹……”
“呸,我才不要你这个黑炭脸当我师兄呢。玉姑姑又不曾教我功夫。”朱静迟疑片刻,道:“白姐姐说她去见一个人,就是你吧?她穿插得好生俊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