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可是洞庭人氏？”中年男子警觉地问。

白素微怔，反问：“你们不是一道的？”

中年男子正色道：“我家主人自是高人，但不便到此烟花之地，如何与此草莽为伍？”

黑衣男子笑道：“江湖草莽未必不登大雅之堂，王孙公子也未必不做粗俗可鄙之事。”一掀铁扇，怪风大作，书案上《菩萨蛮》已落进楼角一盥洗盆中，白素眉间怒气大聚，正欲发作，忽听高落上一阵玉箫声，令人蚀骨消魂，喧闹的气氛渐渐静了下来，白素的心狂跳不止，四体发沉，忙暗吸一口气，将方才一缕怒火浇灭。忽又听背叛倾倒之声，一红衣女子掀翻酒座，夺门而去。眨眼，白素眼前又多了一个人。立在白素面前的褐衣男子面向黑衣男子，声音嘶哑低沉：“将铁扇还我！”

箫声渐渐远去，白素脸色又浮上红晕，气息也调匀了。

黑衣男子佯愣道：“这铁扇是你的？”

褐衣男子面涨红紫，急道：“快还我！”

黑衣人邪恶地笑道：“你何处得此扇？”

“与你何干？”

“想必你不想要回扇子，在下便不还你了。”黑衣人笑着将铁扇收入怀中。“好，我告知你便是。”褐衣人无奈又焦急道，“‘休漠铁扇’可曾听过？”

黑衣人点头道：“还你罢。”铁扇飞出楼外。褐衣人凌空翻云，接了铁扇，急欲离去，却哪里有红衣女子的身影？

褐衣人轻叹一口气，转身看向白素，神情凄然。

黑衣人笑道：“兄台怎不追那红衣姑娘？”右手微扬，那铁扇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中。“还我！”褐衣人抢步上前，挥臂向他抓去。黑衣人不躲不闪，铁扇自左手向上一抛，正落入白素怀中。褐衣人傻了眼，犹疑不决。众人哄笑。

白素将扇全展开，见一首《菩萨蛮》在上面：十年浪迹江湖路，功名利禄皆成土。踏雪不留痕，归来酒尚温。

掷千金买笑，惜醉红颜老。取弱水一瓢，看儿女正娇。

字用隶书写成，飘若游龙，婉若惊鸿，白素与中年男子暗暗称奇，围观的人早叫道：“好字！好字！”

“这字似乎是不久前所书，词人有王者霸气，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青玉带束腰的青年公子不紧不慢地说。

“请将铁扇还于在下，在下不胜感激。”褐衣人望向白素，语气恳切。白素只是奇怪，为何这词竟像出自自己手中一般。

“公子此词教白素自愧不如，却不知是否也说的李秀兰？”白素小心地叠好擅自，递给褐衣人。

“不，此词非在下所作，但名为‘淡江湖’。”

众人“啊”了一声。这褐衣人头戴斗笠，一身布衣，满脸烟灰色，不过一普普通通的渔翁或摆渡人，却轻描淡写说什么江湖二字，真不知是个隐士还是故弄玄虚。

白素心下已然明了几分，想必词人不是前朝遗孤就是旧将，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

褐衣人转向黑衣人：“请勿再夺此扇，此扇对在下是宝，对阁下却只是草。”冷肃的眼光中有说不出的倦意。

黑衣男子笑道：“我天生只爱草，不爱宝。”褐衣人白了他一眼，众人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任他远去。

黑衣男子向白素拱手，“既已将词还于白姑娘，在下也得告辞。”

“公子错了。”白素转怒为笑：“这并非白素所作，许是公子无意偶得某位佳丽的词，故来试探白素的吧？”

“果真？”黑衣男子愕然。

“纵然白素要作一曲《忆江南》，也不必忆及洞庭如此之遥，公子不也这么认为吗？”

“这……”黑衣男子一怔。众人齐仰起脖子笑起来。几分尴尬几分窘态，黑衣男子自嘲地笑笑，“看来白姑娘也将在下视作无事生非、刻意献媚的登徒浪子了。”

“告辞。”黑衣男子再次拱手，“紫环白练，天地玄黄……后会有期。”

“你……”白素惊愕到瞪着这并无恶意的男子。一抹诡异的微笑自他完美的唇线泛出，他近乎是抱歉地笑笑，一扬手，人已跃上马背。这样的移形身法前所未见。白素知不该驳他面子，几分歉意油然而生。再低头细看手重的《忆江南》，竟是由千万张碎片粘和而成，真乃天衣无缝。诗的末端还注明一黑色小字：褐。“芙蓉！芙蓉！”褐笙将西湖四周都翻遍了，也未发现芙蓉的影子，一天一夜，芙蓉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跌坐在船头，褐笙无可奈何地取出铁扇，怔怔地出神。

“笙哥哥，你来这烟花之地做什么？”红衣女子好奇地问。

“见一个人。”

“是绿……姐姐？”

“我不确定，她的名字叫白素。”

“啪”，红衣女子手中的茶盅掉在地上。“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红衣女子柳眉倒竖，“我错看你了！”

“芙蓉，你冷静点，听我解释……”褐衣人将她拉到墙角，低声道，“此地不宜暴露身份……”

“不用解释了！”红衣女子娇叱一声，向褐衣人胸口抓去，三枚吟血针应声而发，直击要害。

“芙蓉！”褐衣人忽左忽右闪避吟血针，胸前却无遮无拦任她抓去。回头惊看时，三枚故意偏离方向的吟血针刺入一盆芍药，火红的花瓣立刻变成深黑，其中一枚还滴着已然变黑的青汁，一股寒意由脊背而生，褐衣人右臂也滴着深红色的血。褐衣人惊出两滴冷汗，知识擦破一点皮，血却不可思议的冒出，吟血针果真名不虚传。

“其实从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芙蓉抓住褐衣人的右手放了下来，突然拔高了声调，“你喜欢她？是不是？”

“芙蓉……”褐衣人觉得她简直无可理喻，却一眼瞥见她右臂上淌着鲜红的血。原来，被吟血针擦伤的是她，不是自己。

“我为绿姐姐不值！”红衣女子抛下这句话，一掀酒桌，夺门而去。

“笙哥哥。”怯生生的叫唤将沉浸在回忆里的褐笙震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