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CCN的某个会议室,韩小欣她们部门刚做着最近一个大项目的总结。
其实这里最不乏的就是连续几十个小时冲锋陷阵厮杀拼搏后依旧能神采飞扬地挥舞大旗的强人。举个例子,两个月前从香港调过来的Vincent,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粤式普通话,偶尔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最喜欢面带微笑下order,能够刚下国际航班便一头扎进办公室里头再折腾个十几小时,末了还得宣布让众人绝望的deadline,此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也。
虽然同为这里的“新人”,韩小欣可是甘拜下风了。
刚忙完了一阵,呆呆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小盆薄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对着暖气出风口,搬来之后一直有点恹恹的,看着它没精打采的样子自然也容易联想去那集“多愁多病身”和“倾国倾城貌”于一身的施一寒。
其实这一个多月,他们也不过见了两次面,她忙着适应新环境,他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开始时她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累得唧唧歪歪的,哪有时间去讨他老人家欢心。久了才发现,听不见他那不着调的戏谑声,竟觉得是心里莫名其妙地有浓重的失落感。他那副无赖式的嬉皮笑脸,不知不觉间竟是如影随形,并有越演越烈之势。
到底是按耐不住了,一结束会议便很主动地打了电话过去,美曰其名是为了安抚自己进CCN以来辛劳工作而备受折腾的身心。他接电话的时候很静,像是在开会,略迟疑了半秒仲,倒还是答应得很爽快。
其实虽然两家公司只隔一个街口,可上下班无意地碰见这种八点档戏码还真的没有发生过。公司里对这种八卦通常敏感,楼上楼下,谁跟了谁人人了然于心。毕竟是初来咋到,人前人后还是别给大家留下工作之外的话题为好。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午餐时间,旁边的Je
y却拧过头来问,“Bertha,待会儿一起吃lunch嘛?”Je
y是半年前从台湾调过来的美女,说是美女其实半点不假,长发飘飘,笑起来半是妩媚半是娇俏,活生生的娇小版林志玲,再加上略带点撒娇意味的台湾腔,听起来温柔舒服,真让人骚到骨子里去了。
“不好意思,我约人吃印度菜了。”纯属睁眼说瞎话,她从来不吃咖喱的。
“那可浪费了哟,Vincent说完成这次的大project,中午要请大家去裙楼的日本餐厅大吃一顿呢。”Je
y的表情略带遗憾,眼波流转间真让人赏心悦目。
“下次肯定有机会的。”她笑笑表示抱歉,再说,这个项目她也就帮忙做点琐碎事,算不上有功劳。拿起包包便要往外走,却不料Je
y略带意味的一句话让她楞在了原地,“是约了金龟男朋友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镇定地说,“不过是以前的旧同事,跟你口中的金龟差个十万八千里远。”确切点说,施一寒是那种可以归入钻石类的龟,不属于金龟。
“你就别谦虚了,看你手里的那个,Hermès今季的新款,鳄鱼皮全手工制造的Birkin包,多少明星名媛巴巴地看着橱窗排队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呢。”Je
y说这话的事后连眼睛都是亮的,几十万的包包她当然买不起,不过看看杂志也是一种享受吧,女人,都爱美的东西,幻想着哪一天也能拥有一个,虽然只限于幻想。
韩小欣眼中的余光扫过那色泽光亮奢华的皮包,更是僵硬地扯扯嘴角。这是很久之前陪他去哪个发小的婚宴时他秘书送来配晚礼服的,秘书向来细心且眼光极好,她也省得自己搭配,所以每次她送过来都照单全收。
事后也不见得有场合穿,就一直压箱底没用过。今天早上是因为起晚了,出门时急急忙忙便抓起一个包,化妆包文件啥的都往里头塞,没想到拿的竟然是这个。如今只好用一脸“我也很希望是属于我的”表情说,“昨晚去表姐家疯,今天早上来不及回家了,就借她的来用一下而已。”
“你这表姐倒还真大方......”
她毫不尴尬地笑笑迅速闪开了,一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抹去迎头便遇上了Vincent,那隔着衬衫隐约可见的肌肉晃在眼前,那叫一个让人热血沸腾啊!这是第一天进来时同事Rose对她说的,她也就一笑而过,早就不是花季雨季了,办公室里对这样的话题自然也驾轻就熟。只是奇怪着为啥她就对他没感觉呢?
“韩小欣不和我们一起食lunch先吗?”他的国语向来颠三倒四,一来二往她也就习惯了。不过他倒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叫她Bertha,按道理香港那边的惯例都是唤英文名的。
“真不凑巧,我今天也约了人去吃印度菜,看来要等下次了。”她笑着向他扬扬手后走入电梯。Vincent虽然习惯笑脸迎人,可态度也淡淡,只看着电梯门闭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其实他们用午餐的是个典雅精致的粤菜馆,不豪华,却小有名气,离公司不远,他本说让司机过去接她,但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再加上省的招眼,也就走着过来了。去到时已经坐满了七八成,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
他订的是二楼靠窗的位置,通透的落地玻璃窗下是中庭的一潭碧水,只是天色不甚蓝,带着的阴霾映在水中有些深沉。早已入冬迎来了第一场的大降温了,远远看去,街上行人早已全副装备,手套,围巾,帽子通通粉墨登场,但一路走着来,倒也不觉得冷,毛孔间有着微微开合的舒透感。
施一寒进来的时候,她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捧着白瓷杯怔怔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弯起嘴角自顾自地笑,带着点愣愣的傻气。手中茶杯冒起的袅袅热气萦绕在她脸侧,玻璃倒映出来的脸庞被模糊了轮廓。
他远远地看着,仿若自己也怔忡了一下,转而眉头轻挑地侧头对旁边领他过来的小姑娘赞了一句,“你们家的茶真香!”小姑娘许是涉世未深,哪经得起他那桃花眼深情一瞥,双颊火烫般染上了红晕。
她抬头看他走来,只觉得这人走到哪都能亮晃周围的眼睛。只是半月觉得半月不见,更显得瘦,下巴尖,不经意间就带着倨傲。
淡灰色的衬衫外只穿一件深色系款式经典的双排扣大衣,落座后他的手搁在桌子上,衬衫外露的笔挺袖口,她在暗处隐隐看到他名字的英文缩写刺绣,抿抿唇,没让自己有太大反应。
他正要拿起前面的杯子,冷不防被她盯着袖口,楞了下后又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的名字很逗?”她试探地问了句,还是没让自己表现出来。
他没说话,微微皱着挑起眉头,倒也不是着急,一脸兴趣盎然地等待她揭晓答案。
她依然自持着,但嘴角上扬的角度出卖了自己,“M.L——MakeLove.”她没说出声音,只比了个口型。当初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英文名是Mortimer,以至于看他的手帕边角端上绣着的“M.L”两个字母便忍不住浮想联翩,还煞有其事地和水娟大番言辞讨论过。
听了她的解释,他微凝的眉头蓦地开展,有点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说,“难不成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动了念头?”
“什么念头?”
“Makeloveithme.”他也只是比了个口型,但满脸暧昧的笑意却让韩小欣的脸一阵青白后亮起了红晕。
好你个施一寒,当初还恨不得把你踢大街上去,谁会有那个心思想要XOXO啊?
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回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招笑料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整顿饭下来只埋头消灭食物,不再理对面那位笑得春风荡漾的施二少。可她却不知道今天的囧事还不止这一件,用餐完毕去洗手间补妆出来后,竟然在转角处撞见了CCN里的一大群同事,愣着暗叹一句,这个世界真是小。
Je
y眼尖,一见到她便喊了句,“咦,Bertha也在这里啊?”声音不大不小,却一贯娇滴滴,引得同行的人都把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其中包括单眼皮帅哥Vincent同志略带探索的目光。
“各位,这么巧啊!”她几乎想翻个白眼,真有这么巧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待会儿出门得记得买张福利彩票,难保不是下一期头奖。“你们不是说要到裙楼去吃日本菜吗?”
“没事先预订,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位子了,只好就近原则咯。”Je
y想了想又问,“你那朋友呢?”
“他先走了。”二十一世纪的人才,说起慌来就应该脸不红,心不跳。
“那就一起走吧......”这次竟然是boss下命令,她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Vincent,苦笑这位仁兄还真是好心肠。
她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开脱,摸了摸包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连忙说,“我手机可能忘在桌子上了......”却料迎面走来的人递过来的一支手机,愣愣地看着那根手杖,视线往上移也只落在他袖口上,久久停顿着。不知怎的接过手机,也不知怎的开口说了声谢谢,也没抬起头看他,只听得见耳边淡淡的一句,“不客气。”
那人转身走后,Je
y面带桃花地低声问了句,“认识的?”她缓缓地摇头,只觉得握着的皮包的皮质太光滑了,手心的汗黏在上面都几乎要握不紧了。
走出餐厅的大门时,她瞧见对面街的他坐进一白色跑车的副驾驶座。本就是好车,加速度极快,引擎低吼的声音刚起,不过是瞬间便消失在眼前了。可是为什么,她那么清晰地看到车里他僵硬的侧脸和严怡君略上挑的嘴角。
冬日里天总是黑得快,再加上项目完结后有很多后续工作,做完手头上的事走出大楼时天已经黑透了。附近高耸入云的楼群已是灯彩迷离了,在夜幕中灿然绽放得绚烂。
已错过了下班高峰期,走向地铁口时行人稀少,她只穿着正式的深灰色套裙,行走在寒风中略显单薄,而且临近地铁口的一小段路正在施工,穿着高跟深一脚浅一脚地认真走,冷不防驶过来的一束车头大灯打在身上,她低头看着黑漆亮得反光的高跟鞋,眼睛带着笑意,湛然有光。
线条僵硬的宝马X1车头大灯狂野大气,连空气中漂浮的粉尘也被照得通透。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抬头看清时天堂却骤然失落,原来已成幻觉。
屋内的英式俱乐部陈设,不是那种中国人熟悉的包房文化,仅仅由两个套间连接组成,总给人恍惚的感觉。
沙发沿着精心铺制的墙纸,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穿着苏格兰裙的英国酒保卖力的在吧台调制着鸡尾酒。
半开放的一个角落上,他坐在略显老旧舒适的沙发透过古老的窗户看着淮海路的霓虹灯,目光却凝聚着已然穿透光晕到达某个地方。
“怎么施二,一个人呆这儿喝闷酒可不像你作风啊?”刚进来的卫昊然看见他时还愣了下半,大剌剌地坐在他旁边椅子,晃着手中杯子,大块的冰块在棕色的威士忌酒杯里面碰撞作响。坐下后又咦了一声,痛心疾首地指着面前的酒说,“你小子还真不够意思,这酒开了也不叫声哥们来尝尝。”
59年的PierrePérignon香槟王粉红香槟,上个月Wiliam以84700美元的历史记录在纽约名酒拍卖会拍下了两支。听说嗜香槟如命的Wiliam是拿来当私家珍藏的,却没想到其中一支是飘洋过海来了这儿。
虽说最近MRG内部也是暗涌不已,风云咋起,最赚钱的老牌大区负责人都想着卷土重来,重振雄风,可孰轻孰重,总部那群老鬼比谁都精。亚太区是全球增长最快势头最盛的大区,这几年在施二手上业绩更是直飞冲天,只是最近的几单生意都叫人跌了眼镜。站在顶端的施一寒,压力可想而知。
“前天,邬安皓在这里开了一支hitegold款待JohnsonClinton......”施一寒一手支着头,一手举起长长的香槟杯,最初能闻到浓郁的花香,随即是带着犹如拨开甜橙的清香和干果香,散发出丰收的成熟气味和木香余味。入口绵长净爽,复杂丰盈的芳香中散发着温暖,久久不散。
S&D的三朝元老?卫昊然示意侍应斟酒,呷了一小口后看着他说,“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
“谁知道呢?”施一寒笑笑挑眉反问了一句,似是没什么反应。
“扯淡,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下午你不是去了Wass么?怡君又是什么反应?”S&D和Wass向来交好,在多个领域里有关系不浅的合作,严怡君于MRG来说,作用甚大。
他把酒杯举至眼前,静静察看杯中物因着光线的变化,只见渐变的琥珀色、优雅的柑橘色、华贵的黄铜色和金黄色交织在一起,无与伦比的光彩和独一无二的色泽,在觥酬交错间,充满让人沉醉的诱惑力。
“网才撒出去,想一网打尽,还得慢慢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连续震动着,在场的人都一脸深意地轻看向他,他倒是一脸没事连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它震动,嘴角已然挑起笑意。
卫昊然看他这般神态,自然明了他已有了全盘打算,打了一阵哈哈后又瞥了一眼依旧震动的手机,煞有其事地问,“唉,那个韩妹妹最近不见影儿了,难不成又把人家给晾起来了?”难不成最近吃腻了素菜了?打了个眼色给旁边一直站着的长腿美女,顺手就捞过穿着黑色半透明**裙的高挑外国妞,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他只淡淡地笑而不语,他不是把人家晾在一边,是被人家给晾在一边。
那个五官深刻,混血儿味道极浓的女人拿起冰桶里的香槟给施一寒斟上后抢过手中,一手握着他刚才拿杯子的手撩起自己裙子,一点点地往内探。自己呷了一口酒,也没吞下,半弯着腰,嘴覆在他唇的上方却没触碰到肌肤,酒在她口腔内转了一周才一滴滴地漏进他嘴里。
也没见他抗拒,淡淡地让她引着,最后鼻尖夹在她**中,嗅着甜腻的香水,却忽然记起哪个人身上干净的气息。
她不用香水,身上淡淡地涂抹上一层很大众的乳液,和体温融合在一起,细细啃咬时冲撞着味蕾,他总笑她“乳臭未干”......幻觉消退,现实中的气味让他陡然觉得气闷,兴趣骤失。本搁在她妖娆柔软腰肢上的手缓缓松开,疏远拒绝之意已显,那女的又岂是敢得罪人,虽然谷欠望已经蓄势待发,也只好悻悻走开了。
隧道里的路灯和迎面频频闪过的汽车大灯交织泛着无力的橘黄,本是不想再过江,却想起这几晚都在那公寓睡,明天要用的文件资料也全搁那,便又回去了。
最近一直闷得像是对所有东西都兴趣乏乏,又或者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小时候便讨厌冬天,大院里头一大群小鬼溜出去打雪仗溜冰的时候,偏偏只剩下他一个病得歪歪唧唧地看着窗外的雪花飘散。
自己开车,路况也很好,却没有心情飙速度,开得不算快,平时走十多分钟的路今天竟走了几近二十分钟。
打转车头抬眼时却愣了一下,眼前穿着单薄套装拧着两个超市大胶袋的人,风也大,在昏黄的大灯中竟让人觉得是瑟瑟发抖了,心头不自然地紧紧收缩了一下。
车厢里的暖气迎面扑来,她才关上门便鼻子痒痒一脸隐忍地想打喷嚏,一条手帕晃过眼角递到她面前来,她只顾着看他那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呆呆地接过来时碰到他的手,颤了一下,呆在车里竟然比她的还要凉,一时愣得连喷嚏都忘记打了。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问,倒也不是很冷淡,只是语气礼貌了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她含情脉脉地把这句歌词唱得极为传情,可是瞥了一眼施一寒,貌似不买账,讪讪地低头盯着放在大腿上的胶袋,其实是来赔罪的,去了一趟超市买菜,也没回家,直接便过来了。
他有告诉她公寓大门的密码,只是她忘了,也不常来,那保安见着她试了几次都失败投以异样的眼光,她也只好在花丛前等。其实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来,打电话去问了那边的管家,说是这几晚都是留在这边睡的,只好碰碰运气过来。
车驶入地下车库更是静,他也不出声,动作娴熟地倒车,她只能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是不料下车时他脱了外套扔过来,也没等她,径自走向电梯了,全程也没看她一眼。衣服下摆又长,她拎着两个袋子跟在他身后,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从停车场进电梯开始到看着液晶显示屏的数字攀升到四十,他都没有开口说话。山不来就穆罕默德,唯有穆罕默德去就山了。
电梯到层叮咚的一声,出去前趁机看着他说,“上次的红酒煨小牛排浪费了一支好酒,这次我会吸取教训了。”其实上次也不是她的错,煎牛排时他把她拖到客厅里缠着闹,最后闻到焦味进去时牛排已经糊了一大片,糟蹋了半瓶8年的Latour。(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