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看着地板上漫着的水,满地被水浸湿的衣服,脸上泛起了红晕。见过了两人成亲前的怒目相向,她原还担心小姐和姑爷处不来,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七王府内,七王刘数怒气冲冲地对地上站着的幕僚道:“早说该在秋收时便把各地的粮食收上来,如今倒被老头子抢了先机。”
那幕僚忙道:“都是小的思虑不周。原想着等段时日再收粮,那粮食水分总小些,况临近年关,家家等着卖粮过年,价格也能压下来些。咱们收的不是小数目,算下来省了不少,谁想到朝廷会抬价呢?这事颇为不寻常,本朝向来对商家不像前朝般打压,如此大张旗鼓地高价收粮,岂不徒惹粮商不满?”
七王发狠道:“老头子背后定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不定就是沈留青那只老狐狸。他家那个孙子也不是个善茬,明着跟本王还算亲近,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他高价也不怕,齐家那边银子还充足,你让手底下那几个铺子也高价收粮。”
那幕僚急道:“此举万万不可。那几个铺子跟咱们连得太紧,却被皇上盯上,牵扯实在太大。”
七王向来不是个一意孤行的,听见他说,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对,是本王太急切了。京里面离老头子太近不好动手,你让李大明日就去南边,看看那边有什么机会。你告诉他,粮食本王是非要不可,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那幕僚答应着,退出去一一分派不提。
顾雨萼从梦中醒来,见沈林泉还紧紧地抱着自己,银白的月光从帘缝中进来,照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顾雨萼忽觉心头暖暖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从梦中醒来时,能有个人在枕边,让她空虚的心满了起来。
沈林泉似乎在做什么梦,眉头皱得紧紧的,嘴也抿得紧紧的。顾雨萼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他并没有醒,却似乎得到了安慰,渐渐舒展了眉头,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她也随着他笑了,他想必是信任自己的吧,一个练过功夫的人,能在她身边睡得如此香沉。
顾雨萼盖好了被子,翻过身来想要继续睡,却听身后的沈林泉道:“楠楠,楠楠。”顾雨萼回过身来,见他还在睡着,刚刚想必是梦中呓语。顾雨萼心头一惊,谁是楠楠,却见沈林泉已经又沉沉睡了过去。
顾雨萼却没了睡意,沈林泉的梦里有个叫楠楠的人,亦或南南?她苦笑一声,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她太幼稚罢了,别说只是说梦话,便是明天就有个叫楠楠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又关她何事,她又能怎样?无非是庸人自扰罢了。她转个身,拉紧了被子,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沈林泉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见顾雨萼睡得香甜,不忍心吵醒她,轻轻地翻身下床,又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小心放回被子,伸手将她头发抿了抿,这才悄悄换了朝服,上朝去了。
卯时一刻,紫苏便推门进来,走到床边轻唤道:“小姐,该起床了。”
顾雨萼翻了个身,不情愿地坐起来,接过紫苏手中的衣服穿上,暗道人真是惯不得,这才回娘家住了几天,便觉得卯时起床的苦了,果然还是绿如说的有理,这男人不嫁也罢。
强打着精神穿好了衣服,由着紫苏给她打扮好,也就到了到宣云堂伺候廖老夫人起身的时候。紫苏又从柜子给拿了件雪褂子出来,道:“刚刚外面下了几颗雪珠子,看这架势恐怕还得下大,小姐还是披着吧,也能挡些冷。”
顾雨萼笑道:“就你心细,什么都能想着,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消受这好福气。昨晚问你俩的事,绿如是看不上男人,你怎么说?也不想嫁不成?”
紫苏不似绿如泼辣,害羞地垂了头,低声道:“奴婢没她那等胆识。本来像我们这身份,嫁不嫁人嫁给谁,都是主子家说了算,哪有为自己打算的。可小姐心地好,奴婢便想跟您求个情。”说着,似乎觉得难为情,头比先又低了低。
顾雨萼道:“我既说了让你们自己选,自然不是哄你。你有什么事便说出来,有什么为难的?罢了,时候不早,咱们就一路走一路说吧。”
紫苏忙给她系好了鹤氅的束带,又拿了盏灯笼,扶着顾雨萼出门。果然外面天阴得很,偶尔飘下几粒雪珠子,弄得地上湿湿滑滑的。
紫苏又把顾雨萼扶紧了些,道:“奴婢没进府之前,家里就给定了娃娃亲,是奴婢两姨表兄,后来闹了灾,奴婢辗转到了京里,这事也就算了。可去年阴错阳差的,奴婢在京里又遇到他了,模样还是没变,在东市大街一家绸缎行当伙计。”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奴婢听说他也还没娶亲,便想着既是父母定下的亲事,也不该反悔。”
顾雨萼静静地听完,道:“他如今为人如何你可知道?若只为了父母在时的约定,那倒是大可不必,嫁人不是儿戏,还是要先替自己打算。”
紫苏红着脸道:“奴婢也使府里相熟的嬷嬷去打探过,都说他勤快能干,懂得上进,在店里人缘也好。”
顾雨萼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那个表哥也有些情义,到不全是为了守婚约,也就不再多劝,只道:“如此就好。这事我既已知道,改天便遣人去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也愿遵守婚约,那便是两全其美了。等我见过了,就给你放了籍,风风光光地出嫁。”
紫苏忙要跪下谢恩,被顾雨萼一把拉住,笑道:“这又是何必,咱们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我自然盼着你们有个好前程。”
紫苏抹了抹眼睛,道:“小姐虽如此说,奴婢却觉得对不住您。本来像我们这等大丫头,都是由主子指给外院的管事,将来做个管事娘子,也能给主子当个臂膀,奴婢却只顾着自己了。”
顾雨萼笑道:“这倒是也未必,那人若真是个能干的,将来到我铺子里帮我看着也是一样的。再说我要你们做管事娘子做什么,横竖上面还有两层长辈,便是都不在了,府里也轮不到我管家,上面还有一房呢。这些统都是小事,你们自己过得顺意才好。”
紫苏点头道:“您这性子淡,最是适合自己独门独院地过日子。不如过几年让姑爷谋个外任,去外面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倒好。”
顾雨萼想到沈林泉,心头不由发紧,叹道:“哪那么多逍遥日子过,总之不是这等烦恼,便是那等烦恼罢了。”
紫苏心中纳闷,暗道俩人昨天还好好的,见顾雨萼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说,便不再问了。
等到了宣云堂,便见廖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迎了出来,见了顾雨萼,笑道:“二少奶奶倒是孝顺,回回来得都早。只是今日老夫人身子不耐烦,此时还没起身,劳烦少奶奶等等吧。”
顾雨萼忙道:“祖母身子怎样?可是着了凉?请了太医不成?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可轻忽不得。”
李嬷嬷唤人上茶,道:“倒是也没见寒症,只觉得胸口闷,懒怠动弹,老夫人素日又省事,不愿意兴师动众的。想来必是因廖舅爷一家走了,心头不太痛快罢了。”
顾雨萼点头道:“这倒是的,老人家都是喜聚不喜散。我原本也以为表叔一家必是过了年再走,谁知竟走的这么急,我也没来得及告个别。想是老家有什么急事不成?”
李嬷嬷细细看了她表情,暗道她果真不知情,只含糊道:“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想必思家心切,要回家过年吧。表小姐年纪不小,恐怕也等着回去发嫁。”
顾雨萼便道:“这也是,谁到年节下都要往家赶,也是人之常情。”
李嬷嬷见她一无所知,便也不再往下说,只道要回屋去看看廖老夫人,先留了顾雨萼一人喝茶。
廖老夫人躺在床上,心中只觉得难受,听见李嬷嬷进来,道:“林哥儿媳妇来了?”
李嬷嬷点点头,道:“和往常一样。奴婢刚刚问过了,二少奶奶什么都不知道,想是二少爷也瞒着她。”
廖老夫人叹气道:“可不是得瞒着,不然怎么说呢。思思那丫头看着灵透,竟笨到这地步,到底把自己搭了进去。林哥儿小时候多热到个孩子,如今长大了,心肠也冷了,连自己亲表妹,算计起来眼都不眨。就算是思思起了歪心在先,最多不过是纳进门来罢了,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个小厮毁了名声?他竟下得去手。”
李嬷嬷忙斟了杯参茶过来,服侍她喝了,劝道:“想是二少爷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开交吧,那顾家也不是好惹的。二少奶奶看着温柔和气,性子也犟得很,拉下脸来什么都不顾的,您看二太太在她那吃了多少钉子就知道了。要奴婢说,您以后就少操些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统统不管就是了。表小姐如今回了家,这边的事再传不过去,也能许个好人家。”
廖老夫人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毕竟是我娘家的人,心里头怎能不惦记。思思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心太高,盼着她这回长了记性,好好过日子吧。可你说林哥儿这副性子,我是怕真如万如说的,她也指望不上大房那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