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泉冷冷地道:“那丫头向来心机深沉,以前便没少给和她一同进府的秋梧使绊子。你以为她会无缘无故恰在廖思思来的时候收碗碟?若真是个忠心的,又岂会等事出了再来提醒?她要我把那小厮与廖思思放一处时,脸色都没变一下。这么个心思狠手段辣的丫头,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我把她送到庄子上了,委了人好好看着她。”
顾雨萼点了点头,暗道沈林泉到底心地良善,一般人家悄悄处死个丫头,也不过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因道:“也好。她若能想得通,好好待在庄子上,也是个好结果。若还是巴高望上,这几年的日子也够她磋磨了。那个小厮又怎样?”
沈林泉道:“他倒是没做错什么,也跟了我几年了,虽没常青那么亲近,我也不忍把他怎样,因此求了祖父,给了他钱放了籍,让他自己去南边找生意做了。他倒是个知恩的,走的时候千恩万谢的,说得了志再回来见我。”
顾雨萼道:“这倒是很好,好男儿志在四方,或真能闯出番事业来也说不定。我要多谢你能为我着想,在我回府前就妥当处置了这事,否则我在祖母跟前也是左右难做人,如今倒好,只推不知道罢了。皇上可张榜收粮了?如今离过年还有段时日,农户人家都等着现钱买年货,收粮正是好时候。”
沈林泉点点头,道:“已经张了榜了,上中下等的米粮,价钱都比世面高出了两成,京里头户部收粮的几处据点都挤满了人,南边那边也开始了。诚王已派人盯住七王府了,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顾雨萼想了想道:“我猜他必不敢跟朝廷打擂台,不管委了谁,都未免太过显眼,他肯定也怕皇上顺藤摸瓜,毕竟还没到和皇上撕破脸的时候。倒是南边收的粮食,必定要走漕运到京城,路上还是小心些为妙,若被劫了,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除了运粮,储粮也要小心,不光防盗,还要防火。”
沈林泉赞道:“你说的极是,我便是这般与诚王说的。可我想得毕竟没你周全,依着七王的狠性子,他收不到粮食,一把火烧了朝廷的,也是做得出来,我明日还得再去和诚王说说。”
顾雨萼莞尔一笑,道:“你们都是大丈夫,自然要正面对敌。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只有我们这等小女子想得出来了。”
沈林泉看她那娇俏的样子,全然不似平日人前的端庄矜持,不由心神荡漾,手中的汤也忘了喝,只盯着她看。
顾雨萼不由有些害羞,嗔道:“再不好好吃,那汤都凉透了。鸭子本就性寒,再凉着喝,小心伤了身子。”
沈林泉嘴角噙着笑,道:“放心,我身子好得很,便是偶尔吃些寒凉之物也是不碍的,不信晚间我们便检验一番。”
顾雨萼羞红了脸,狠狠睕了他一眼,便叫紫苏来收拾碗筷,顺便上热热的红枣普洱茶来。紫苏偷偷看了下自家小姐的脸色,心中放下心来,也不在边上碍眼,斟了茶便退了出去。
顾雨萼端起茶喝了一口,满意地闭上眼睛。沈林泉见她那副惬意的样子,便也学着喝了一口,果然一股暖流直达腹中,入口微苦,回味却甜,顿时解了刚刚吃饭时略微的油腻。
就听顾雨萼问道:“我一直想问你,都没得到机会。上次问你皇上怎么就突然疑心起七王来了?难不成就是那次楚云班在景王府刺杀七王的事?”
沈林泉摇头道:“那次七王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徒惹皇上厌恶而已,早在那之前,皇上已开始着手调查七王了。可还记得西秦大皇子进京一事?”
顾雨萼道:“怎能不记得,就是他拐走了我四姐姐,害得我们姐妹再没得相见。”
沈林泉道:“想来也是缘分吧。当时西秦大皇子说手中有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和皇上换一个人,且保证这人不影响两国江山社稷。皇上后来答应了,以为他要求个大将或名士,谁知道他要的只是你四姐姐。而他手中的那个秘密更是惊人,不知道他从何处知道,说当年先太子并非死于梁军流矢,而是被人谋害的。”
顾雨萼一口茶差点呛住,奇道:“这事太过重大,皇上便相信了不成?”
沈林泉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皇上不是轻信之人,想必他手中有什么证据吧。因和先太子一起出兵的是七王,而七王也是因了那一仗而声名鹊起,连皇上都动了心要立他为储,所以皇上便怀疑是七王设计害死了先太子,以从中获利。后来多方查探之下,虽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先太子就是七王所害,可七王结党、屯粮、养兵之事却逐一浮出水面,再加上那次有意陷害景王,皇上便下了决心要除了他了。”
顾雨萼仍低头喝茶,半晌忽道:“上次你说梁公子的父亲无故被害,那仇人身后似乎也有七王踪迹,莫不是跟此事有关?”
沈林泉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梁兄弟的父亲因知道七王谋害先太子的秘密,所以才被七王使计陷害灭了口?”
顾雨萼点头道:“试想当时两军交锋,太子中流矢而亡,可是众目睽睽之事。那这箭若不从敌军中射出,又怎能瞒过众人耳目?若我是七王,必会收买敌军中一个箭法极高之人,再假装为兄报仇,方能一举两得。”
沈林泉沉吟道:“那么梁兄弟之父便很有可能是射死太子之人了?”
顾雨萼摇头道:“那倒未必。梁公子的父亲乃是梁国大将,七王未必买的通。且当时梁国起兵,目的不过就在关内几座城池,以解国内贫瘠之苦罢了,未必就愿意跟大周结下死仇。梁将军为将多年,素有忠良之名,自然知道太子一死,我朝必举国相倾,于梁国才是灭顶之灾。或许梁将军也起了疑心,要查当日太子身死之谜,以解两国之仇,这才被灭了口也不一定。”
沈林泉已知她聪慧异于常人,但仍有些震惊。他自问从重生后便得拜名师,自幼苦读经史,体察民情,在同辈人中就算不拔尖,也算佼佼,可若论看事情时的抽茧剥丝入木三分,他似乎还差了眼前这个恬静淡然的女子很远。
他向来是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前世便是众人都嫌她跳脱不羁,他还是被她的才华横溢吸引,为了她义无反顾。而面前的她,总是说自己是最平凡的闺阁女子,从不愿去争个才女名号,甚至于平日的爱好也不是琴棋书画,只喜欢美食名茶,可却总在三言两语中便拨开层层迷雾,还有那不经意间举手投足透出的淡定从容,总使人觉得她所有的,不是才华,而是智慧。
沈林泉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感觉面对的是个陌生的人。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似乎觉得该去追究,却又不想去追究,他很想把这看成是上天对他重生一次的恩赐,让他能够试着去放下心底最深的伤痛,让他能和眼前这个聪颖的女子一起平安地走完今生。
而顾雨萼此时颇有些后悔刚刚说多了话,沈林泉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迷离,仿佛在穿过她看另外的人。她知道两个人之间藏着太多的秘密,可两个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都太强,似乎谁都不愿迈出那一步。她不想矫情,也不想追问或许本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她不想付出太多,也便没了索求。
见沈林泉似要说话,顾雨萼忙道:“我刚才也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都是瞎猜的,你别太当真。横竖梁公子已回去查访了,总能查出些什么来。”
看她又把自己缩了回去,沈林泉不由一笑,却也不去逼她,这个人便是这样,生怕别人把她看做不一般的人,恨不得自己能比平常人再平常些才好。因笑道:“你说的是,先让梁兄弟自己查访吧,我寻机会给他捎封信过去,让他多往这方面查查就是了。此时我哪有空去管别人闲事,自己的事都憋闷坏了。”
顾雨萼忙道:“怎么了?可是朝里有什么为难的事?”
沈林泉道:“如此良辰美景,谁去管朝里的事?你我新婚才几日,你便长住娘家不回,只留我夜夜孤枕,你说我怎能不憋闷?”
顾雨萼不想他说的是这个,啐了他一口,索性离了他,起身去书架上找书看。沈林泉忍着笑意,到外间吩咐人在净房备水沐浴。顾雨萼听见他要沐浴,到底不好不管,便放下手中的书,去给他寻换洗的衣物。谁知却被沈林泉从后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自己洗总觉洗不好,今日娘子伺候我沐浴吧。”
顾雨萼觉得耳边痒痒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她虽生性腼腆矜持,却不是不解风情,此情此景,她也不想矫情,便轻轻将身子靠在他怀里,软软地道:“可我不会伺候人怎么办呢?”
沈林泉只觉得心都酥了,打横抱起她,笑道:“你不会我会,那就为夫伺候娘子沐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