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石门渐渐关上，浮梦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出了山洞，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炎天雪一个人走在竹林中，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偌大的竹林里只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四周簌簌的竹叶声，黑乎乎的一片，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伤心难过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因为伤心她就不会害怕。心里越害怕，越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到最后炎天雪干脆跑了起来。

终于跑出竹林，炎天雪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却又来了，却不敢回头，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全身僵硬连带着脚也挪不动了，正紧张之际，突然听见身后“啪”的一声。

这个声音倒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立刻直接运气就向前冲去，手臂却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给拽了回来，这下炎天雪是彻底不敢动了，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依旧不敢回头。想想自己平日经过寺庙都会拜拜的，这个时候都没一个神仙来保佑她么？

“炎姑娘好兴致，大半夜的出来夜奔。”

一句话，炎天雪的心倏地放了下来，转头果然见到陈平悠闲地扇着扇子，火气一下就冲了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你大半夜的出来装鬼吓人呐你！”她最怕的就是鬼，这人居然还故意吓她。

陈平并未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苦笑着道：“在下一片好心，不见人才找来了，想不到看到炎姑娘很有精神的夜奔，倒是在下多事了。”听语气好像十分委屈，当然是不是刻意这么说就没人知道了。

炎天雪收了脚，有些不好意思，想必对方也是担心她才会找过来，结果自己还这么不识好人心地给了对方一脚，只是就算好心，也不代表他能装鬼吓人，炎天雪撇撇嘴，也不打算道歉。

“在下听说，炎姑娘答应了明日就离开？”

“对，对啊。”炎天雪答得有些结巴，其实她是打算明日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的，反正轻功是学来做什么的？不就是跑嘛！虽然如今也只是九月，但云梦山路途遥远，那花岁旦开放，而且花期那么短，她还是早点上路比较妥当。毕竟寻花的事她也不想把陈平牵扯进来，已经给对方惹了太多的麻烦了，这件事，她早就决定要自己做。说话间，两人一起往主院走去。

“如此，明日我们就回陈府。”陈平走在前面留给炎天雪一个背影，看不见任何表情，只是这句话里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愉悦，似乎是非常高兴她的这个决定。

炎天雪却停了下来，想要自己离开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见身后的人没有跟来，陈平也转过身，一袭青衣映着身后昏暗的树林，居然显出一分独特的和谐之感，再没有谁比眼前的男子更适合黑色了，那是一种神秘、幽深，根本无法琢磨透的颜色，夜幕四合，顿生寂寥。

好一会儿，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在黑暗中已经辨不出表情。

炎天雪跟了上去，也没说话，有些事，她不愿说破，那不如就保持现在这样，日后若能相见，大家还能像以往那样轻松地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即使斗嘴，也是快乐自在的。

“说起来，从来没有听你提过过去啊，”炎天雪突然开口说道，“还真小气，对朋友也不说，难道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故意加重了“朋友”二字，陈平如此聪颖的男子，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愿说破，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

“可是想问盗嫂之事？”语气里透着点无奈。

炎天雪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莞尔，这件事一直广为流传，就连以往在陈府几乎足不出户的炎天雪也听人提到过。说是陈平年少时曾与自己的嫂子有过那啥啥，结果被人抓到了，说是要拉他去治罪，当然是不是浸猪笼这种最传统的惩治办法就没人知晓了。只说就是为了逃命，他才会到项羽麾下的。当时听了炎天雪也只是觉得盗嫂确实是这个随性男子能做出来的事。

“炎姑娘你真相信这事儿？”

“不信啊！”

“果然炎姑娘还是相信在下的。”陈平似乎很满意炎天雪这个答案，笑着点头。

“错，我才不是相信你的人品。只是觉如果你真的和你那嫂子怎么怎么，按照你这种性格，肯定就直接带着你嫂子私奔了，又怎么会自己逃到项羽那里？”只要陈平想，难道他还做不到么？所以当时炎天雪也只把这件事当成个八卦只是一笑置之，哪想到如今陈平倒是自己提了起来。

陈平轻笑着摇头，眼睛却亮亮的。

难得听到男子这般语气，炎天雪也顺着问下去：“你嫂子一定美若天仙吧？”

“美则美矣，只是……”在吊足了炎天雪的胃口之后陈平突然打住了，似乎很可惜的仰天长叹一声。

“只是什么？”追问道，这些人总喜欢说话说一半，一口气说完会死吗？

“只是她看上了在下，在下却并无此心，为了不负大哥，只能离开了。”语气里尽是为人牺牲的高尚品质。炎天雪却并不信，撇撇嘴，陈平的奸诈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既然是他嫂子有意，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难道他还解释不清楚？她就不信他还需要逃跑。

“说真话吧兄弟。”炎天雪摇着头上前拍拍陈平的肩膀，若是以前她可能还会相信，现在她才不信这人会那么好心。

“说真话吧，兄弟我是逃婚过来的。”

“哈？”炎天雪愣神了，总不能知道真相后他大哥也愿意成全自己老婆和弟弟在一起吧？

“当日大哥为了张负家的钱财，逼我娶张家小姐，在下只好先假装同意，之后就投楚去了。”陈平说得颇为无辜，好像真的是无奈之下才投奔项羽的。

古人大多早婚炎天雪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倒是真的没想到陈平居然还逃过婚。知道这人不爱约束，想必也是知道受不了，所以才走为上了。啧啧赞叹了两声，炎天雪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总算也有让他无奈的事情了。

“你也别说得自己多可怜，你故意让人知道盗嫂之事，张家肯定不会再把女儿嫁给你，你大哥老婆没了，钱也没了，才更加可怜吧？”捂嘴笑道，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不过好歹是自己的亲大哥，他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够厚道。

“讨点路费总是应该的。”陈平也不否认，只是话里满是得意之色。

果真阴险，不过炎天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这男子总是那么随性，轻佻，玩世不恭，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模样，其实有时她到很羡慕他的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是需要勇气的。

“炎姑娘明日打算往哪儿去？”沉默了一会儿，陈平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诶，走到哪算哪吧。”距离花开还有很久，这之前炎天雪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不过是肯定不会去陈府的，反正如今唯一目标就是找到花，至于其他事她不想弄得更加复杂，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正值乱世……”

“嗯嗯，所以你应该早点回去啊，汉军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炎天雪截断陈平的话，不是不知道他接下去想说什么，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想法，相处这么久，陈平从来未曾逼过她什么，相信这一次也不会。

“这是自然，不过若是在下为陛下献计之时还要担心炎姑娘的安危，只怕不好。”这一次，陈平居然依旧坚持，炎天雪有些惊讶，虽然这理由明显有些牵强，可也说明了陈平这次的坚决，说什么都不愿让炎天雪一个人离开的。

炎天雪有些意外，这人今天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既然是这样，丫头干脆留下陪陪老夫吧。”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住院前，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内的人大概是听到两人的谈话，说道。

“黄石先生？”没有想到老人居然会在主院门口等他们，炎天雪惊讶地走上前，陈平则对着车上的人拜了一拜。

“陈大人既然担心丫头的安危，在老夫这里还怕有人敢为难她不成？”

片刻的沉默之后陈平才道：“有先生在，自然是放心的，如此劳烦先生了。”说完又作了一揖。

炎天雪看着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去处给决定了，那样子就好像陈平把她托付给老人一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不，我明天就离开，我答应过的，不能食言！”她答应过张良明日离开，就算无处可去也是要离开，这是她的坚持，必须做到。

老人此时已经下了马车，走到炎天雪面前慈祥地笑着说道：“老夫记得你当初说的可是不再出现在子房面前，如今他早走了，又怎么算是食言？”

……

炎天雪默了，其实她真的很想问一句：大爷你这算不算是耍无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