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张良又露出一向从容自若的笑容：“还望炎姑娘守信。”

“一定！”

“如此，明日我会命人将炎姑娘和陈大人安全送回，在下先行离开了。”张良说完就转身离去，树林外，已经有马车候着了，张良走上马车，却又那一瞬回头看去，明明该是晴空万里，却偏偏觉得浑身冰冷。

“公子？”车夫奇怪地唤道。

“走吧。”进了马车，知道这一次，也许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炎天雪在张良走后也辞了黄石老人，自己慢慢走回主院。

陈平似乎才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见炎天雪正走过来，于是问道：“炎姑娘昨夜是偷牛去了？才一日不见如何就成这幅模样？还是那药有什么副作用？”

炎天雪瞪他一眼，昨夜她确实睡不好，只怕黑眼圈，肿眼睛一个都不少，但是人家黄石老人都没说什么呢，这个人有必要特意指出来么？

“听说汉军有事，你还不回去？”没好气地说道。

“这么说张子房已经走了？”

炎天雪身子一僵，对这个名字始终有点介怀，随即点点头。却未注意陈平也是一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又立刻挂上了花花公子式的笑容。

“在下可没他那么寡情，自然是要等着炎姑娘病好再同行了，”说完陈平用扇抬起炎天雪的下巴，迫着炎天雪与他对视，“看姑娘如此憔悴，在下如何舍得先行？”

语气轻佻，动作更是轻佻，炎天雪知道这人一向如此，伸手拍开他的折扇，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你什么时候说话能正经些？”否则她真的觉得和这个人有沟通障碍了。

“在下几时说话又不正经了？”

“任何时候。”

陈平将折扇打开摇了摇，眼睛一弯道：“错，在下一向都是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像某人，口是心非，折磨了自己不算还不忘折磨别人。”

陈平话里有话炎天雪当然听得出来，但她能说什么？要真说什么陈平也总有话回她，现在可没心情斗嘴，炎天雪转过身往前走去，经过陈平身边时轻轻留下一句话：“陈平，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佳人相邀，在下自当奉陪。”身后的男子在那一瞬收起了笑，目光微闪，也跟着走了过去。

一顿饭并不难吃，依旧是美酒佳肴，精致奢侈。炎天雪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以往和陈平一起，他总能想出什么话来，斗斗嘴，时间也就过了，可这一次，两人都静静地吃着饭，谁也没有开口。这反倒让炎天雪有些心虚起来，这顿饭，当时感谢陈平这么久以来的照顾，虽然挺想自己弄点什么，也好显示诚意的，可是介于她当初差点烧过张府厨房的历史，还是吃这些比较安全点。她也知道比起陈平给自己的帮助，这样根本算不得报答，只是有些东西给不了，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她早已做了离开的决定，可如今陈平不说话，她反而怕对方知道了她的意图。

拿起酒杯：“陈平，我敬你一杯，这么久多谢你的照顾了。”

陈平只是也拿起酒杯，带着邪邪的笑容一饮而尽，整个动作十分潇洒，来到宴席上，他果然还是那个最引人瞩目的风流男子。

“这是炎姑娘第一次敬酒，在下记住了。”

“小事而已，忘就忘了吧。”炎天雪尴尬地笑着，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却来越清楚了，只是她不愿深究，只能装傻充愣，期盼蒙混过关就好，反正只要话没说开，他们依旧还是当初的好朋友。

一顿饭，在炎天雪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吃完后陈平自己回了屋里，说是要午睡，临走前别具深意地看了炎天雪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干笑着目送他离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但一想自己又心虚个什么？

抬头看了看太阳，今日的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炎天雪这才出了主院，她知道欠陈平一个交待，原本也一直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打算独自离开了，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想想也就算了，真的到离开那日再说清楚就好了。这么想着，就已经步入了夏竹轩。

阳光投下斑驳的亮光，带着些惬意。炎天雪也不急，就在林中慢慢地走着，想想虽然来过这里几次，却似乎都是急匆匆的，根本没有时间来欣赏这一片竹海。这次她是真的不急了，一步一步向前走，心情好像也逐渐归于宁静。

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到尽头，看着山洞，炎天雪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记忆尽量不去在乎，给自己打了打气后走了进去。这一次，石门紧闭，炎天雪也更加确定张良已经离开了，她特意来，若是碰到张良也只会更加尴尬。

伸手推开石门，里面淡淡的光晕十分柔和，并不会刺激到眼睛。这是第一次，炎天雪是为了见琉璃棺里的人而来的，碧蓝色的琉璃棺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显得有些冷寂。炎天雪走上前，又一次打量起棺里的女子来。

女子静静地躺着，苍白而柔美，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虽然紧闭着双眼，却丝毫无损她的灵气，这样的女子带着一点超脱世俗的灵动之气，仿佛已经不是凡人。炎天雪苦笑了一下，也只有如此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如谪仙般的张良了吧？就这么背靠着琉璃棺坐了下去，有冰凉的感觉从背部传入心底。

“我叫你浮梦姐姐吧？”炎天雪缓缓说道，“经常来打扰你休息，真的很对不住啊。”

回答她的自然是一片沉默。炎天雪却并不在乎，对方只是沉睡着，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她的话，但有些话，她很想告诉浮梦听，或者只是想找一个人说宣泄出来而已，如今她能毫无顾忌地说话的，可能也就只有沉睡着的浮梦了。

“姐姐大概没有听良良提起过我，我叫炎天雪，身份嘛……姑且算是曾经张府的侍女吧。其实我真的很对不起你，黄石先生和良良研究了十年，好不容易帮你找到解药了，结果还被我霸占了。其实黄石先生说的话我也不是听不懂，良良他是在乎我的，也许当他毫不留情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见到你屋里那些粉色的时候我是真的彻底绝望了，可是后来想想，良良若是不在乎，又怎么可能愿意救我呢？难道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就要把他为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否定么？可是他不肯承认，我就算逼他也没有用啊！

所以我相信，他起码是有小小在乎我的，姐姐可不要生气，不管我怎么努力，良良其实最爱的还是你，所以就别跟我计较了，我只要这一点就够了，而且我也有遭报应呐，那天良良说的话姐姐应该听到了。良良真的很爱你诶，就算他在乎我一点点，也比不上他对你的爱，所以其实我也想通了，既然良良爱的始终是你，我就一定要把你救活。

本来一开始，我就认为我喜欢良良就够了，他喜不喜欢我，我控制不了也不打算强迫什么，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要强迫良良喜欢上我，找许许多多的证据、理由，每次被他全部推翻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难过，其实说到底是他不爱我，他对我，或许真的只是对孩子一样的爱护而已，而我一个人却还要将他的慈悲当成是喜欢是爱。呵呵，我就是喜欢自作多情诶。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回到最初的样子。我一个人静静地喜欢他就够了，相处这么久，我总是给他带来麻烦，所以这回，我想帮他也帮你一次。其实孤独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人生也已经很值得了。

以前，我只认为自己是喜欢良良的，所以就像小时候想要喜欢的玩具一样，争着闹着一定要他属于我，可是这次我是真的想祝你们幸福了，姐姐，你说这算不算是爱了？也许我真的爱上良良了。其实我很怕死的，万丈绝壁还有猛兽，真的很怕诶，最好的情况是我找到了羽灵花，你们解了毒，自然大家都是欢喜的，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没找到，死在云梦山上了。不过说不定我要死的时候就像小希一样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呢？我也不亏啊。”

一下说完这么多话，炎天雪安静了下来，将头靠在棺边，看着周围淡淡的白光，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却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好是坏，只是终于说了出来，心里多少觉得舒服了一些。

“姐姐放心，你要是不想见我，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们了，”说着炎天雪站起了身，却又想到了什么，“这张锦帕是姐姐的吧，现在物归原主了。”

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块绣有琼花图案的锦帕放在浮梦手边。这块锦帕当初还在彭城张府之时炎天雪在张良的房间里找到的。竟然就一直带了这么久，如今也没有必要再还给张良了，又看看棺内的浮梦，这才向外走去，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不论浮梦是否听到，她只是想真心说出一句祝他们幸福而已。

待石门渐渐关上，浮梦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