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春草春花梦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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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里有一种神圣的东西,与懦弱无关,有时,甚至是力量的象征,它传递着无法承受的悲痛以及无法言表的爱。

——水玥颜呓语录

建元城外,春江水边,有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名曰南丰。

暮春时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间,每户墙头皆是花团锦簇,秀丽非常。

忙过了亲蚕,忙过了国试,忙过了让人羡艳不已的春江水宴,接下来的就是百花盛开之期的斗花大赛。

虽然斗得不是富贵浓艳的牡丹花,倒也是清丽雅致的秀丽之物。不少人家里都取百花酿酒,故而在暮春之际,常常吸引大批人潮前来观花更兼品酒。

这品酒可不是去往日的那些酒肆。因为,真正的好酒,或许就摆在谁家的门前,与精心栽培的花儿并排放着。过往行人,在此时都可见家家户户大门敞开,门前叠满了封口的酒坛子,而门槛处放着一只瓷碗,碗内堆着为数不少的铜钱却无人看管。

斗花节的酒,求得就是个吉利。门户大开是为了散霉运,喝百家酒是为了沾百家福,故而也不甚在意那门前的瓷碗内铜钱多寡,一文钱也只是小小心意。不要以为家里面没有人,若是酒不够了,你叫唤上一声便会有人笑呵呵地捧着酒坛子出来。

若是肯出十文钱,便可喝个尽心尽意,若是再出十文钱,就可以带上一坛。酒坛不大,价格也便宜的很,却是绝顶美酒。故而每年这个时节会有许多人走街串巷,只为寻那玉液琼浆。若是凑巧碰到喜欢的美酒,来年,便是熟门熟路,连尝都不尝直接扔下二十文钱,带走一坛。而鲜花是让人观赏的,若是想买便要等过了斗花节。

一位老者手捋长髯将十文钱扔进一只瓷碗中,然后便从一边拎起一坛子酒打开封坛硬泥,仰起脖子往口中倒。正喝得痛快,又来了两个人,也是将十文钱扔在碗中,端起酒就喝。其中有位年轻的娘子,看着门前的娇艳的花朵看得喜欢,便开口叫唤,“有人在家吗?”

老者见那年轻娘子满脸喜爱之色,便唱了个偌,“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花?”

年轻的娘子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这花长得娇艳可人,实在是想要买几盆回家,可是斗花大赛前,只怕主人家不肯割爱……”

“是这个理儿,不过,就算过了斗花节,这花儿也不卖。”老者抹了一把嘴边的美酒,然后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啜,一幅贪酒模样。

那小娘子脸露讶异之色,“老人家可是这户人家的什么人?”

“老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常在他家门口喝这个百花酒,所以知道这花儿不卖。”老者朗笑间,这户人家的主人已然走了出来。

主人家先是笑着和老者打了个招呼,然后面对那小娘子问道,“可是小娘子唤我?”

年轻娘子点了点头。

那家主人便道,“可是酒水不够?”

小娘子摇了摇头,笑道,“让您见笑了。方才贸然呼唤,实在是因为喜欢这花。可是这位老人家说是这花过了斗花节也是不卖的。”

那主人笑盈盈地望了一旁的老者,然后低下身捧起小娘子所指的花,“小娘子若真喜欢它,十文钱便可以买去了。”

那小娘子一愣,片刻之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颜,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递与主人,然后便欢天喜地捧着花和身边的男子远去了。

老者颇为讶异,抓住欲返回院中的主人家问道,“颜老哥,往年这花未过斗花节都不卖,今年怎么?”

那主人家笑着对老者说道,“陈三哥,今年的斗花节,只怕魁首的名号要落在前街胡老爹的那株桃花上。所以,也就不等斗花节了,有人喜欢卖了便是。”

老者捋了捋长髯,眼睛泛着一抹淡淡的醉意,“难不成你认识刚才那一对年轻人?”

“蜚声玉螭的柳子清,你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吧。”主人家笑着径直离去。

那老者抹了抹嘴,继续饮酒,然后又抛了十枚铜钱扔在瓷碗内,端起一坛酒大笑着离去。

柳天白从裴惜言手中拿走那盆花,两个人轻声交谈着,时不时有笑声传出。走了大约一里路,忽见一处竹篱围成的院墙,院墙之内堤草铺茵,百花竞秀,驾啼燕语,蝶乱蜂忙。红紫闻芳兼,拴不住满园春色,妖妖争艳治。几阵春风,频送下几番红寸。一群啼鸟,还间着一点流萤。数不尽,半开半放的花花蕊蕊,捎不来,又娇又嫩的紫紫红红。

“这就是那位胡老爹的家?”裴惜言踮着脚,往里张望着,却见一垂髫稚子正蹲在地上专心地侍弄着面前的一株盆栽。

“听薛兄说,正是这里。”柳天白抬手轻叩门扉,“有人么?”

“娃儿,可是有人叩门?”

“爷爷,我去看看。”只见竹门缓缓打开,小娃儿仰头看着柳天白和裴惜言,脆生生道,“你们是谁?”

“你是胡家弟弟么?”柳天白蹲下身子,对小娃儿暖暖一笑,柔声道,“我们听说你家有一株极好的桃花,不知能否看上一眼呢?”

裴惜言也蹲下身子,轻声道,“是呀是呀,我们很想看看呢。”

小娃儿看着蹲下来和他一般高的柳天白和裴惜言,笑嘻嘻的点点头,回首喊道,“爷爷,有人来看花!”

“呦,能让你这娃娃同意,倒是难能可贵。”从屋中走出一位老者,红光满面,鹤发童颜,蚕眉虎目,鹰鼻丰唇,配上那七尺昂藏之躯,看去威风凛凛气宇不凡。待他看到柳天白和裴惜言蹲在那里,手里揽着正咯咯笑得孙儿,不由得点点头,“两位,请。”

柳天白站起身,拱手道,“烦劳老丈了。”

七旬老者笑着摆了摆手,“我这孙儿啊,都让我给惯坏了。平日里,不喜旁人将他视为孩童,所以,想看桃花的人多,可让他请进院子的,到目前为止也就是你们二位。”说完话,他抚摸着那小娃儿的头顶,一脸宠爱的神情。

柳天白看了眼身边的裴惜言,淡笑道,“在下也是因为听友人说起,靖善坊的胡老爹家有一株桃花魁首,所以,忍不住带着拙荆冒昧登门拜访。”

“好好好。知道疼妻子的男人,是个好男人。”老者笑着,眼底却有些神伤,察觉到老者情绪的波动,那小娃儿笑嘻嘻地拍了拍老者的腿。老者敛去悲色又复欢笑,“娃儿,你带着这位……”

“在下柳子清,这位是拙荆。”

“柳子清?”老者惊愕地看着柳天白,然后又看了看裴惜言朗笑数声,捻须而笑,也是禁不住满脸喜色,“哈哈哈哈,老朽仰慕柳大人已久,加之平日里也喜纹枰,今日冒昧相求,可否与柳大人手谈一局?”

“冒昧打扰,心中已觉难安,老丈若再客套,在下真受之有愧了。”柳天白淡淡一笑,清澈的眼波流转,有种雨过天晴般的明朗。“老丈若不嫌弃,唤在下子清便是。”

“老朽一介布衣,怎敢妄称柳大人的名讳。”

“子清本是一介棋士,无论身居何位,面对棋枰时,仍是一介棋士。”

老丈看着他点点头,也不管柳天白和裴惜言跟不跟,便领着小娃儿自往前行去了。柳天白和裴惜言相视一笑,跟在他身后,也往花丛深处走去。

宅院虽不大,却极为幽雅,犹如高僧居所。头上是悠悠滑过的云,地上是碎屑一般的光影,绕遍了十二回廊,又沿着路边的树荫走了一会儿,眼前的路越来越窄,他们也从并肩同行变成一前一后。裴惜言注意着两旁的郁郁葱葱,却忽略了地上一些长着勾刺或是蔓延开来的植物。

“啊!”右脚勾到了突出地面的树根,一个重心不稳,她往前扑去。就在即将摔倒的刹那,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言儿!”柳天白无奈地苦笑着,直接拉起她的手,牵着她一直往前走。

“姐姐好笨。”小娃儿回头偷笑着,还在脸颊上刮了几下。

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跟晒在她身上的热辣太阳无关,跟从脚下土地中辐射散出的蒸腾热气无关,裴惜言只觉得自己的心,暖暖的。

又走了几步,已有一股极其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

不久之后,柳天白的脚步停下,他的身影挡住了裴惜言的视线。

“到了。”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内心有一丝小小的期盼。

从柳天白的身边探出头,裴惜言随即惊呼了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似乎只在诗中、梦中、幻想中才会出现的美景。

一株垂枝碧柳迎风吐蕊幽香,花朵比寻常的桃花大上许多,花瓣多重,宛如牡丹。既有酒金色,又有淡红,间杂些许纯白,远远看去,倒似水晶雕琢一般,有流彩溢过,水亮滢滢。清风拂过,偶有零落的花瓣随风飘散,如雪似烟、如雨若雾,花与光交织成影,花中影,影中花,恍惚中,早已忘却置身何地?

许久许久,裴惜言才回过神。她忘乎所以地高声喊道,“柳天白,若能给我一片这样桃花林,我就此去了也心甘情愿。”

“胡闹!”柳天白轻叱道,“什么人生足矣,什么就此去了也心甘情愿,以后再不许说这些胡话。”

“才不会!”裴惜言快乐地在树下跑来跑去,“怎么办,我现在觉得自己好贪心啊!柳天白,将来,等我们归隐以后,我要种一片碧桃,一院翠竹,一池红蕖,池边栽满垂柳……”

突然,她止住脚步,回首深深地看着柳天白,“柳天白……天白……,我不敢言谢。因为,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柳天白闻言粲然一笑,眉宇舒展间,日光积盛,冰雪消融,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

老者见状,抱起好奇不已的孙儿,悄然离去。

裴惜言俯下身,拾起一枚花瓣,点点浅红,她悠悠地想着,上天真是待她不薄,竟让她遇到一个胸藏锦绣腹隐珠玑的男子,而他亦懂得她但求皦洁无垢的心。一切,犹如同年少时的梦一般,完美且剔透。

柳天白缓缓走到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支紫玉八瓣莲花垂珠玉步摇,轻轻替她戴在鬓边。

头顶蓦然一沉,裴惜言微微怔了一下,半晌后,轻笑道,“我只喜欢你送得那支玛瑙银簪呢!”

柳天白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润,神情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他轻轻道,“是喜欢那支簪子,还是因为那是我送的?”

“嘭!”裴惜言几乎听见了大脑那根线崩裂的声音,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柳天白的软语温言,现在她才知道,不用说话,光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让她血库告急。

柳天白看着她满脸羞红,眸中含着些许眼泪,波光流转间就有风情无限,好似带雨的柔嫩的桃花。他笑着竟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紫玉八瓣莲花垂珠玉步摇。

“不……不要了……”裴惜言摇摇头,耳边却是垂珠相撞时的轻响。

“傻言儿。”柳天白的声音带着呵宠,又似呢喃,“这对玉步摇寓意珠联璧合,怎可只戴一支?”说着话,他将另外一支玉步摇也别在她的头上。

“很沉呢!”裴惜言抱怨着,唇边却漾出一抹极美的笑,“以后,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地,你哪儿是送了我一对玉步摇,简直是一双无声的奶妈子嘛!”

“猜对了。”柳天白扣住她的小手,如印下长久的承诺。指掌交缠,亲切又亲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么?”

“你怎么知……”裴惜言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却又突然想起来头上多得那两个玉步摇,只得放慢了脚步。

柳天白心知她恼羞成怒了,也不点破,只是快步走到她跟前,然后牵起她的手,两人缓缓走回花厅。

那老者早已将棋枰摆好,就等对手落座了。这会儿见柳天白和裴惜言回来,不由得笑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柳天白拱手笑道,“夫弈以机胜,以不机败,吾不能机,何弈之为?”

裴惜言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的繁花,耳边是清脆的落子声,只是仔细听来,却有些不同。柳天白的落子声干净利落,带着锐气的温和,若行云流水却掀起层层的惊涛骇浪。而老者的落子声略有凝滞,似要血溅五步,却又刚中带柔,绵里藏针。

柳天白倚着窗台,中指和食指轻轻拈着棋子,略作沉思。

老者双眉紧蹙,指尖的棋子似要落下,偏又有些迟疑。

白黑相半,以法阴阳,相互交替,不停变换,他们犹自沉浸在那个纵横交错的无垠世界中。

柳天白拿起旁边的茶盏,浅啜半口之后,这才从棋筒中拈起一子,轻轻落下。老者毫不在意地继续着,直到十几手以后蓦然瞪大了双眼。不过半晌,棋盘上局势已见分明。

老者摇摇头,把指尖的棋子放回到棋盒中,坦诚道,“宁输数子,勿失一先。老朽已无回天之力,只有甘拜下风了。”

“要不要复盘?”柳天白淡淡一笑,但见他手指开始来回挪动,不多时,眼前的棋盘又回到老者疏忽大意使全局发生彻底变化的那一手。

老者沉默地看着柳天白的手指忙忙碌碌,忽然笑了起来,“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他拈起那枚黑子轻轻放于棋盘的另一处,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柳天白思忖片刻,竟然抿唇而笑。那笑只让人觉得是莫名其妙,既不像赞同,也不是嘲讽。

老者气鼓鼓地左手拈白子,右手拈黑子,一来一往,落子不停。黑白两子在血与火厮杀的光线下分割着广大的盘面,也分割着柳天白的视线。

“老丈。”眉目之间却没有半点波澜,柳天白轻道,“棋事绝非意气之争,输赢更是常有之事。不若看淡。”

老者手间一顿,忽然一笑,放下指尖的棋子也不再去摆弄它了。

裴惜言在一旁看着,恰巧一阵风过,她舒了口气,半暇的双眼有了笑意。

柳天白的眸子闪烁着微光,低头呷了一口手边的茶,甘醇的香气弥漫开来,他脸上拂过一抹浅笑,“承让了。”

老者抚着孙儿的脸,笑道,“若不嫌弃,就请柳先生带走几坛老朽酿的百果酒,此酒比之百花酒,别有一番风味。”

“长者赐,晚辈莫敢不从。”柳天白豁然一笑,“来年,在下定带拙荆再来拜访老丈,还请老丈莫要厌烦才是。”

“明年的斗花节,老朽定在家中静候柳先生与柳夫人。”老者满脸笑意中透着真诚。

离开胡老爹的家,花盆又回到裴惜言的手中。她看着柳天白手里那几个酒坛子,不由得窃笑道,“酒鬼。”

“若真是酒鬼,就不会拎着酒坛子回府了。”柳天白望向她,澄澈的眸中尽是温柔。

裴惜言眼珠一转,笑道,“酒虫子。”

“那你是花虫子么?”柳天白反问道。

“哼。”

“早知会有这么多收获,今日实在该驾着马车出来。”

“现在后悔啦!晚了!”裴惜言嗔怨地瞪了他一眼,出门前,她可是提议驾马车来着。都怪他多事,说什么也不让她驾马车,现在倒好,两只手占得满满的,还怎么玩!

“雇马车,还是请人帮我们送回去?”柳天白淡淡一笑,对于裴惜言的埋怨虽上心却半点也不觉得气恼。

“论便捷,自然是用走的,论速度,两条腿怎么可能比得过四条腿?”裴惜言发愁地琢磨了一会儿,笑道,“还是请人送回去吧,左右你我都没什么事情要忙,倒不如趁着斗花节,再四处走走。”

“好。”柳天白说着话,在街边找了一个专门帮人跑腿送货的,付了钱以后,将花盆和酒坛都放在车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牵着裴惜言的手,离去。

云结成丝缕,散漫的在天空漂浮着。然后被风吹开,散成淡得如同天空颜色的薄釉,找不到丝毫存在的痕迹。

柳天白和裴惜言就这样漫步在南丰镇中。

没有琉璃的檐瓦,没有水晶的灯盏,没有梧桐的房梁,没有耗尽了几世的奢华。抬眼看去,是炫目的阳光在树间的舞动,衬映出斑驳树影,一点一点。耳畔有清脆鸟语,眼前有参天大树。树荫上是艳阳高照,树荫内却是一片阴凉。

二人缓缓地走着,沉默了一阵突然同时出声道,“你……”

相视一笑,柳天白道,“言儿,你先说。”

“嗯……”裴惜言低着头,对手指,声音细如蚊鸣,“……那个人的事情,是我不好。”

柳天白轻叹一声,“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骂我?”

他淡淡一笑,摇头,“为何要责骂你呢?一个可以为我连命都不要的妻子,她的心,我懂。”

裴惜言眼睛一红,泪水掉落,“如果我没有四处乱跑,没有惹是生非,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有时,我只是气你不懂得珍惜自己。”柳天白伸手搂住她,不停的拍哄。她不爱哭,但是最近,他觉得她变得有些爱哭,也愿意表现脆弱。这是他乐见的,以往她总是一付没心没肺的快乐天真,将情绪压抑着,不懂得宣泄,这样的她让他心疼。“这一年来,心常常为你悬着。午夜梦回时,我也在责问自己,是不是没有能力保护你,才让你屡经磨难。”

裴惜言反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不住的摇头,“胡说,难道你遇到的危险比我少?难道你以为我就不怕这世上唯一重视我的人离开我?”她的泪沾湿了他的前襟。

“不会的,言儿,不会的。我答应过会陪你一生,又怎会弃你于不顾?何况,这世间重视你的还有许多,只是你不去看罢了。秋华、清溪不都是你的弟弟么?他们敬你爱你,你怎能说他们不重视你?”他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

她仍是不住的摇头,“那不一样。如果失去他们,我会伤心,但,日子还能过。可是,如果失去你……对我而言就是灾难,天崩地裂的灾难。”

柳天白轻叹一声,将她推离怀中,与她对视,“言儿,除非有一天,你想与我和离,觉得不再需要我的守护。到那时,我会离去。否则,我会时时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和离?我为什么要与你和离?”裴惜言含泪望着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柳天白心中有些苦涩,他想,因为那个人拥有的太多,而他,只有一颗爱她的心。

“不论这世上有什么样的人,我只要你——只要你一人。”裴惜言心中有些酸涩,她想,她该责怪他是个正人君子,还是该开心他对她珍而重之。她本就是他的妻,相夫教子本就是她该做的事情。他真是个实心眼的笨瓜,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

“傻言儿。”他轻刮一下她的鼻子,眼中满是宠溺,“胡思乱想什么!你知道我向来不是多情之人,沉鱼落雁、柔情似水于我毫无意义,我所要的、所爱的,就是那个在河中被我救回的你,你不懂么?”

“因为我,你平静的生活被破坏了,你涉入了朝堂争斗,连最心爱的围棋都时常无暇顾及,甚至你也差点送命。”裴惜言的眸子浮着雾气,有些激动。“难道你就不怨我?”

“又说傻话了。别哭了,乖,你该知道,我永远不会怨你的。”楚落尘用手指拭去她颊上的泪,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我喜欢看到你的笑,言儿,为我笑一个。好么?”

裴惜言吸吸鼻子,现在的她,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脸上泪痕斑斑,让他既心疼又觉得可爱。

她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的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红着眼睛望着他。

“怎么了?言儿,想说什么无妨。”柳天白察觉她的异样,轻声道。

怎么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

——哦,天白,咱们圆房吧!啊呸。

——哦,天白,咱们来被翻红浪吧!啊呸。

——哦,天白,咱们做一些不和谐的事情吧!啊呸。

——哦,天白,咱们秉持着科学的态度研究一下人体构造吧!啊呸。

——哦,天白,我带着你,咱们去妖精打架的副本参观并体验一下吧!啊呸。

……

嘤嘤嘤嘤嘤,她不是豪放女好不好!这话要是真说出口,只怕会将柳天白吓得夺路而逃好不好!

柳天白看着裴惜言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喜怒哀乐轮番上演,不由得担心地问道,“言儿,怎么了?”

她想死……真得……想死……但是在死之前,先让她泪奔一下……

裴惜言咬咬唇,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别扭地问道,“你……喜欢打地铺?”

柳天白看着她羞怯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喜欢。”

“你……不喜欢新宅子里那张睡榻?”

柳天白有些茫然,却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

木头!!裴惜言嘟着嘴,再次将头埋入他怀中,“你不喜欢我。”要么,就是她没有魅力,而且身材太差。玉螭虽然不是以胖为美,但是女子多以丰腴为佳。哪儿像她,瘦瘦小小的。呜呜呜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应该天天吃木瓜,呜呜呜呜,她要让胸部UPUPUP,还要增肥!

柳天白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时实在被她神来一笔震乱了心神,一阵狂喜生出,却又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怪人。”她呐呐道,不敢抬头看他,她知道她现在大概连脖子都红了。“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听‘你不喜欢我’这句话么?”

“抬起头,言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柳天白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理智的问。

“随便问问,不想回答,算了。”裴惜言小声道,却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言儿。”柳天白轻推她,捧起她的脸,看到她的脸像上了层胭脂,加上因为方才哭泣而泛红的眼、鼻,整个人看起来红通通的。望着她的样子,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听到他的笑,她窘迫至极,有些恼羞成怒,想骂他,可脑子里一个字也想不出来,打他,别说动手,就是想也不敢想,她只有狠狠的瞪他一眼。

“言儿。我喜欢……不,应该是我爱你才对。”柳天白敛起笑容,认真地问她,“那么你呢?讨厌?还是喜欢?”

“不知道。”裴惜言伸出手,捅了捅他的胸膛。

“言儿,我知道你对我有情,也的确在等你愿意将你的心和你的未来全部交给我。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中元节合卺宴那件事么?你可知,当时我有多么紧张,多么不安,只是你没有发觉罢了。”柳天白搂住她,幸福的一笑,“不过,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天白,对不起。”裴惜言偎入他怀中,轻声道歉。

“傻话,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多爱惜自己一些,嗯?”

“是,夫君大人。”

############

而就在此刻,数千里之外的青州,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肆虐的洪水就像吃人的野兽一般,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冲垮了河堤,淹没了大片村庄和良田,房屋倒塌不及其数。放眼望去,根本分不清是泽国还是陆地。

青州府安远县的县令魏哲浩站在巷口,周遭极为安静,雨密集地打在他肩头的声音。洪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膝盖,水滴从他的头发上如丝线一般淌下来。他身后,是誓死保卫家园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脸上的神情,哀伤而又悲壮。

魏哲浩看着身边的驿兵,哑声道,“这份奏表,关乎安远县数万人的生死,你要慎之又慎。”

驿兵看着不断上涨的洪水,敛容拱手道,“魏大人请放心,卑职誓与奏表共存亡。”

“要活着……”魏哲浩喃喃自语,“愿苍天庇佑我玉螭,愿苍天庇佑我安远百姓。”

驿兵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在街角转弯的那一瞬,他回头看着那些站在雨中送别他的魏大人以及淳朴善良的百姓们,眼泪飞溅。“要活着……每个人都要活着啊……”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青州的那一刻,疯狂的洪水覆盖了一切。大雨倾盆,整个安远县都在哭泣。

而苍天,被乌云遮住了眼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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