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是跌倒最低谷的话,接下来就只会好转。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下限到底在哪里啊!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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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导致你所有不幸的原因,我会全部都让你忘掉。”
“不要……”水玥颜虚弱地叫着,又是谁的舌尖不安分的舔过她的耳廓,她的身体就如同触电般发麻,头脑里一片空白。
“一直都想要碰触你的肌肤。”
含笑的低语,像是要让水玥颜陶醉在其中,随着他的吐息纠缠而来。微暖的粗糙触感,从颈项直到锁骨。
这是恶魔的私语,不能听,不要听进去,只要听到了,就会被毒药侵蚀。“我从来没有期望过这种事情!”水玥颜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猛地推开。
低沉甜腻的声音,却依然萦绕在耳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想要摆脱掉纠缠不休的恶魔气息,水玥颜拼命地跑着,可她的身后,却传来残酷的声音,“没人说过你很敏感么?”
谁的手缓缓从后背绕到前面,仿佛引诱她一般,慢慢从腰肢上划过。胸前的雪丘隔着衣服被包裹住,水玥颜不禁发出了轻吟,她紧咬嘴唇,拼命地抑制住荡漾的声音。
“……没关系,这样的小姐,很可爱。”
“为……为什么?”
谁的声音好像是箜篌上拨弄出的嘈嘈重音,水玥颜的手指猛地一抖,手中的香丸洒落满地。
“……是谁?”
“惜儿,朕说过,你只能留下。”
“可……”
“那些荒唐的念头,朕劝你最好尽早放下。只有乖乖的,才不会让朕的天子之怒震惊寰宇。”
毫无预兆的,冰冷的嘴唇吻在她的脖颈之上。
“来人,送水玥颜回立政殿。另外,替她净身更衣,朕今天要她侍寝。”宽大的衣袖仿佛被看不见的疾风所吹动,玄色衮服上的蟠龙玄纹以狂乱的姿态舞动着。
在她惊跳起了身子的刹那,谁的手拨开她被泪水打湿的额发,露出温柔而甜蜜的笑颜,“我说过,若有一天,你落入我的怀抱……我会用天下最结实的锁链,牢牢地拴住你的脖子和四肢,让你只能停留在我的身边。即使江山瓦解、社稷崩塌,又或是累及天下苍生皆陷万般苦厄,也无所谓。”
“啊——”伴随着两声清脆的骨碎声响起,水玥颜的双臂被残忍的折断,一连窜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天而出,却被温暖的唇覆住,消失在口腔之内。
“可怜的颜儿,很痛吗?”
“不要……不要……放开我……”刚被折断的手臂受到外力的挤压揉捏,钻心的疼痛让她一边悲鸣一边如水蛇一样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颜儿,等我毁了这个世界,到时候,我会亲自为你‘好好疗伤’的。”
“不要!”水玥颜一惊而醒,猛地坐起来,背后层层汗渍,都已经湿透了,呆呆地坐着,失神地看着完全陌生的宅院。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来,这里是秦州,骆宅。此时已经是溽暑,浅绿的春日早已逝去很久了。
抱着膝盖,蜷缩在汝嫣错特别为她打造的藤床上,水玥颜咬着唇,怅然地望着风中颤颤飞舞的那两只蝴蝶,默默回忆着梦中的情景。
许久之后,她依旧那样沉寂地抱着自己,几乎是彻底陷入黑暗,幽幽的晚风时不时拂起她细线如丝的长发。
李玠晚来到花园时,看到得就是这样的一副夕阳晚景。“骆姑娘。”
水玥颜微微抬起头,见面前之人是他,伸手掀开蝉翼一般的藕色帷幔,缓缓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盈盈一拜。“民女见过永昌王爷。”
“小王与姑娘结识已有数月,难道,就不能听姑娘唤小王一声玠晚么?”望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李玠晚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似如湖水般沉静的眼底,早就暗流涌动了。
紫色闪着柔和光泽的襜褕上绣着妃红色的海棠暗花,里面是从莹白色过渡到茶白色再到藕荷色、丁香色逐渐加深到雪青色的单衣,在单衣边上只能看到很窄的黛紫色,仿佛那不是另一件单衣,而只是一条滚边而已,但在宽大的袖子处,就露出了一大截的青莲色,底下是茜色的裙子,腰部用云白的绣满银色花纹的腰带轻系,更让人觉得她的腰不盈一握。
肤如凝脂,唇衔红樱,暗香浮动,他很满意水玥颜今日的装束,难得的精致清雅,别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虽然开始只是想借由她暂时离开宁安城,现在看来,趁着滞留在秦州的日子,若是能诱得她与自己春风一度,倒也是一桩风流快活的事情。
“王爷乃是天潢贵胄,民女不过是草芥尘土,怎敢直呼王爷的名讳。”水玥颜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开始抽搐了,这个永昌王爷隔三岔五就跑来找独孤静辉手谈不说,整日里在她面前摆出这种温柔款款的模样,真是闲得不能再闲了。
最可恨的是,这人她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十天半月冷着也试过,问题是,怎么就不懂得知难而退呢?
现在想来,真该听汝嫣错的建议,找个机会做掉他。
虽然暗自腹诽着,水玥颜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是来与民女的师兄手谈吧?想来师兄已在花厅久候,民女怎敢坏了王爷的兴致。如果王爷没有其他事情,民女先告退了。”
“令师兄此刻并不在府中,不知骆姑娘可否陪小王四处走走?”李玠晚脸上带着如春风一般笑容,风采过人站在那里。远处的侍女们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面一红,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多看了几眼。
水玥颜仿佛被施了冷冻咒一般,目瞪口呆的盯着前方之人。话说,这花园,他都走了无数次了,还有什么好走的?
李玠晚看着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愤慨一会儿轻笑的模样,微微扬起嘴角,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
“王爷,民女这几日多有不适,实在不便相陪。还请王爷在花厅稍候片刻,想必师兄就该从田庄回来了。”水玥颜淡然一笑,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骆姑娘。”李玠晚蹙起眉头,心中甚是不快。平素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些女子那个不是满脸绯红的扑到他怀里,偏是这个骆三娘……不过,就因为这样才有意思,太多女人投怀送抱他已经厌烦了,生命中总要有些有趣的事发生才成,希望她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水玥颜只当是耳背没听到,不为所动的继续走着。雪青色的襜褕与单衣层层叠叠的散发出旖旎的风光,如绢的青丝披在身后,仿若散开的一湾烟水。
李玠晚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脸上那一抹标志性的笑渐渐由另外一种表情替代,描绘不出,似乎像是陷入沉思,又似乎像是志在必得。
水玥颜一边走一边暗暗生气。
虽然她更喜欢毛尖龙井大红袍,但每天还是要喝加盐的茶,她认了;虽然她更喜欢唐诗宋词元曲,但每天还是要被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剑谱拳谱,她认了;虽然她认为武功什么的要么用来杀人要么用来逃命,但每天和汝嫣错学习扔飞镖甩袖箭什么的,她认了;虽然她认为有再多的衣服每天也只能穿一套,但没事就被独孤静辉一箱子一箱子搬回来的衣服装扮着,她也认了。毕竟那是他们的心意,虽然繁琐,虽然累到半死,至少不劳心费神,所以,她能忍就忍了。问题是,这位轰不走的有若苍蝇一般的李玠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叔叔能忍,姑奶奶不能忍!水玥颜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反正一百个陶碗是不可能了,去练武场飞它个几千几百镖总没人管吧。思及此,水玥颜一转身朝着她专用的练武场走去。却没发觉,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悄然而行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邪邪的笑意。
拿起桌上的柳叶形的飞镖,手臂一扬,手腕一甩,飞镖若闪电般,飞将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树上的靶子。
——信成公主到底在做些什么?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施景禹已经请辞从施老夫人的灵柩回乡,并决意再不问世事。原先的施家军,有一半归入禁军,另外一半则被派往与夜辽相邻的关隘。
——民间有关日耀国主失德的谣传日盛,但火候,总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米价现在已经回到二百三十文一石,想来到秋收时,回到一百八十文一石应该不是难事。虽然这一次,骆家从中攒了不少,也收了不少良田,但是,想要撼动一个国家的能力,还是不够。
——天灾、人祸,君上无道。
——天灾,人祸。
——人祸……
水玥颜突然心里一动,三枚飞镖破风而去,只听“嗖、嗖、嗖”三声,直直地插在靶心。
耳边,突然飘来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没想到,骆姑娘的暗器,用得也是极好。”
水玥颜一愣,却听见有风声过耳。她想都未想,身形稍闪,直接回以正面抬脚回旋踢,却被对面那人一把握住她的脚踝,顷刻间,不但脱下她脚上彩帛缦成的高头履,还一把拽下她的莹白罗袜。
“还要继续么?”李玠晚轻笑着问道,只是掌中的玉足纤丽可爱,脚趾雪白,还在微微扭动,心中微动,随即低头轻轻在脚面上吻了一下。
水玥颜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样,猛然把脚一抽,结果那倒霉的襜褕害得她根本没办法站稳,踉跄着几乎要摔倒,却又被李玠晚一把揽住腰,将她带回来。
这一刻,寂静的犹如死水。
“王爷请自重。”水玥颜眼中满是怒色,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李玠晚看着金鸡独立的她,轻轻笑道,“不谢谢小王?”
“是,民女真是要谢谢王爷的善举!”水玥颜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单脚蹦着,心道,喵喵的,怕什么来什么,难不成她惹上邪神了?
“你的罗袜不要了?”李玠晚把玩着手里的罗袜,戏谑道,“若是让令师兄发现他疼爱的妹妹丢了一只罗袜,却不知,骆姑娘要如何解释呢?”
“民女拿它毁尸灭迹用了。”水玥颜一点也不惊慌,她回首淡笑道,“晚上,他一定会让厨娘做一大桌子的菜给民女吃。”
“小王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拧的人。难道不知道,就算是夏日,光着脚也会着凉的么?”李玠晚弯下身,单膝跪在地上,缓缓将水玥颜的脚抬起,握在掌心。
当李玠晚修长冰冷的手指在她的脚上轻轻划过时,水玥颜简直要气疯了。如果把他踢飞,并且踩死,算不算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骆姑娘不舒服么?”李玠晚似乎感受到她在微微的颤抖,唇边露出一抹轻笑,故作不知地低声问道。
“民女很好。”看着他替她将罗袜重新穿上并系好,然后又替她将高头履套在脚上,最后终于放开她的脚,水玥颜嘴角微抽动一下,然后小小地退了半步,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可她又忘了,现在她穿得是日耀的襜褕,比玉螭的襜褕要长上不少。所以,倒退也就意味着踩上自己的衣角,踩上自己的衣角也就意味着必然会摔个乱七八糟。
索性,在她也许会不幸地体验一次脑震荡的危机关头,再一次被李玠晚勾住腰。只是这一回,两个人的下身挨得太近,近到水玥颜在肢体碰触的一瞬间就白了脸。
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水玥颜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最薄弱的地方提膝顶去。
“喂喂!”李玠晚手疾眼快地握住她的膝盖,眼眸闪着促狭的光芒,半调侃半认真地说道,“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得体行为哦!”
“难道永昌王爷的行为就是天潢贵胄该有的行为么?”水玥颜冷笑一声,借力使力,拧身以左脚飞踢向李玠晚的头部,迫使他放开手。
李玠晚以暗沉的令人看不透的眼眸直盯着她,轻笑道,“骆姑娘难道不晓得,愈是反抗愈能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么?”
退开几步,水玥颜冷道,“那是你的事情。”
“是么?”李玠晚危险地眯起眼睛,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她。
水玥颜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似乎在往不妙的方向发展,薄刃直接从她的袖中滑出扣在指尖,她寒声道,“纵然民女的两位师兄不在家,王爷也不一定能惟所欲为。”
“是么?”
李玠晚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她颈侧,毫不在意扎在他左臂上的薄刃。水玥颜恶狠狠地望着眼前这个扣住她两只手腕固定在头顶,俯身凝视她的男人。“不是么?”
“征服你就像征服一匹烈马。”李玠晚看着怀中女子愤怒的样子觉得格外有趣,轻笑道,“哄不来,就要用鞭子。”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水玥颜再次提膝撞向他的胯部,趁着他闪躲之际,就地转身,一只脚飞旋起来,又高又快,在空中闪电般地画了半个圈,砰的一声击中他的肘部。
多亏她今日穿得是襜褕,李玠晚攥着水玥颜的脚踝如此想到,否则,他一定会被踢飞出去。哼!真是一只必须让人时刻警惕的小野猫。
“如果骆姑娘答应帮小王上药,这次的惩罚就留到他日,一起收回。又或者……”李玠晚伸出舌尖,轻舔着上唇,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小王现在就该让骆家三娘成为小王的女人。”
“上药,我帮你上药!”水玥颜毫不犹豫地答应着。
“竟然答应地这么快……真让小王伤心啊!”李玠晚得意的一笑,缓缓放开她的脚踝,就在这时,一支银针从水玥颜的指尖弹出直扎入他的昏睡穴。
看着李玠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水玥颜长吁一口气,“得意与失意间不过是一线之隔。既然都已经拼个你死我活了,为何不赶尽杀绝?”
“那是因为,这里毕竟是骆府,而且他所求的十万石粮草还未得手。”独孤静辉缓缓走来,语气中已自然而然带着一些莫名的怒意。“对不起,我去铺子里谈事情回来晚了。”
“你们教我武功不就是为了让我有自保的能力么?”水玥颜蹙着眉,冰灵生俏的容颜上纠结着浓浓的忧烦,“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让他这么倒着?”
“他应该觉得幸福,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安睡了。独孤静辉抬脚踢了踢昏睡中的李玠晚,声音里笼上了一层寒意,“三日前,日耀禁宫的冰室大火,昨日,织室亦遭大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仍然留在此地,看来,不但是他的耳目被人掩住,连他身边的亲随都无一可信。”
“哦?看来,信成公主终于行动了。”水玥颜微笑着,眼神却冷若寒冰,她踮起脚尖趴在独孤静辉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独孤静辉沉默着,脸部的线条紧绷如石像。他知道水玥颜想做什么,对于日耀朝中两派势力的激烈倾轧他也早已心里有数,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水玥颜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轻轻推信成公主一把。
也好,至少不用花时间应酬李玠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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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李玠晚接到圣旨,圣旨上历数他几大罪状,勒令他在秦州别苑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入京。
未过几日,开始有人传言,“天子无宗庙之德,必绝社稷。”日耀各处,亦有人揭竿而起。
月中,日耀国主突患重病,药石无效。及至月底,驾崩。国丧期间,皇太后舒氏悲伤过度,乃至神志不清、发狂自戕,薨于永寿宫。
深秋时分,秦州下了几场大雨,道路被连绵的细雨浇得泥泞不堪,尤其是车马频繁的那条驿道,地面早已被轧得坑坑洼洼,辙印深陷,车辆行走在上面异常颠簸,简直比步行还要辛苦。
遇上这样的天气,路上的行人虽然叫苦连天地自叹倒霉,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地磨。在这群埋头赶路的行人中,有一队车马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一队人并不多,总共只有三十多人,队伍中有一辆简陋的马车,似乎是用几块木板草草钉成的,车壁上到处都是缝隙,连个窗子都没有。
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一个小小市镇。脱去身上的油布雨披和半湿的衣服,换过干衣,又吃了一大碗热汤面,众人才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去看看马车里的犯人,给他拿点儿水和吃的。”领头的人懒懒洋洋地说道。
“真麻烦。”一名年约二十的男子应了一声,随手抓起一只水囊,又从干粮袋里摸了一只冷馒头,一边抛上抛下地玩着,一边走到马车边,打开车门上的大锁,低头钻了进去。
因为没有窗,车厢里面光线很暗,只有从四壁的缝隙中透进来的细碎光亮。卫昭就靠在角落的暗影里,双手被铁链固定在板壁上,微垂着头,脸色苍白,看上去象是已疲倦不堪。听到有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
“哼,装什么王爷的架势,连自己亲兄嫂都敢害,畜生!”男子将水囊和馒头丢在地上,过去解开紧绑的铁链,“快点吃,头说了,只给你半个时辰。”说完便转身出了车厢。
随着铁链的哗然垂落,李玠晚的身子也顺着板壁缓缓滑倒,软软地委顿在车板上。整整一天没进饮食,他确实已经饿了,嗓子里更是干渴得火烧火燎,迫切地需要清水的滋润。挣扎着摸到地上的水囊,手上却是酸软无力,竟颤抖得拧不开水囊的塞子。试了几次,李玠晚终于放弃了努力,伏在地上轻轻喘息着,唇角却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胜者为王败者寇。他以为寻得一条生路瞒过了多疑的兄长,却没想到,真正将他推入死境的却是他聪慧温顺的亲妹。
连着在雨中赶了几天的路,李玠晚终于抵不住寒冷与折磨的双重侵袭,开始接连不断地咳嗽发热。
混在押送队伍中的陈秋义只觉心焦如焚,却束手无策。身为属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公被人折磨,袖手旁观,其中的无奈与愧疚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这一日,陈秋义正在想方设法拉拢买通看守的士兵,好让李玠晚能得到略为周全的照应。忽听身后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迅若惊雷,密如骤雨,转眼之间便如旋风般赶了上来,将车队围个水泄不通。
陈秋义看着领队的那人,眼中一亮,惊惶顿时全部转为了惊喜。总算来了,主公有救了!
然而,当李玠晚被救出来时,他看着满面泪痕的陈秋义,看着一脸铁青的林伏锦,费力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说道,“你们不该来。”
林伏锦言道,“请主公好好休息,属下马上带主公回去医治。”
“不行。”李玠晚挣扎,动作虽然软弱无力,态度却坚决得不容置疑。“你本是武将,不该……不该卷入这场无谓的斗争。若此时边关告急,而你因我被诛,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属下绝不可能置主公于不顾。”林伏锦的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露出几分不解几分微愠。“主公,现在的日耀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主幼姑壮,权臣倾轧,这样的朝廷,根本不值得主公为它卖命!”
“这样的朝廷或许不值得,但是,李家的江山社稷却是我不能不在意和维护的……”李玠晚涩然一笑,“信成公主明知陈秋义是我的手下,为什么偏偏要他押送?不正是……希望在路上泄露消息,以便将依旧跟随我的人一网打尽。这件事,死我一人足矣,又何必连累你们,还有你们的妻儿老小……”
“出来前,属下把他们都杀了。”林伏锦咬着牙说道,“属下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是,事已至此,就算是死路,属下也要护着主公闯出去!”
李玠晚闭了一下眼睛,神情在刹那间变得异常疲倦。再开口时,连语声都带上了几分萧索,“好吧,我们就闯一闯,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些!”
“李玠晚逃了?”水玥颜倚在窗边看着如血的红叶,目光却仿佛穿过了山庄的枫树林,遥遥地投向了远方的天际。淡若轻烟的语声伴随着一声悠悠轻叹,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原来,他那步棋的用意竟是在这里……”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泗州。
孟玄喆揭下脸上的鲛人皮,寒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浅黄中透着些许灰色的日光衬着他整个人清俊出尘。他立在半山腰,遥望着建元城的方向,对着虚空伸出五指,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孟玄胤,这江山,他日——你总要奉还。”
以天下为棋局,从今日起,孟玄喆正式执起黑子,操棋博弈,却不知,那与他争锋相对的执白者,又将如何回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