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完颜宗汉告辞蔓清进宫去了。蔓清心知亏欠完颜宗汉太多，就乖乖待在府上。整个上午，她无所事事，唯发现府内有一种娇花奇美，花团锦簇，色泽艳红，翠叶英英，乍眼望去，若晓天明霞。蔓清看着喜欢，便问丫鬟花名，不想那些女真下人们不懂汉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依没让蔓清明白其意。于是，蔓清萌生传授汉语之意。当下，在紫菱苑，摆下桌、椅，授起课来。完颜宗汉回府，见府上的女真丫鬟，呼起寥寥汉语，不禁大笑，夸口说，改日要在上京开学堂，让蔓清传授中原文化。蔓清见宗汉面露喜色，心猜宫中没遇大事，便不提赵焕不辞而别，只盈笑着欣然接受传播文化之事。

一日，风露清绵，紫菱苑内的几株玉簪花开得极盛，冰姿雪魄的花骨儿在袅袅绿云般叶从的陪衬下，显得娇莹可爱。

蔓清在紫菱苑传授《诗经》。刚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阿布达冲了进来，神色有一份恐然。蔓清忙停下课，拉阿布达进屋说事。

刚进屋，阿布达速下跪道：“夫人，博姑娘恐怕会来闹事，到时她说什么，你千万别信。”

蔓清怔一怔问：“博姑娘可就是与小王爷青梅竹马的博奴兰芝？”见阿布达点头，心有几分明朗，满不在乎道：“她自己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关我何事？我行得正，怕她做什么。”

阿布达抬一抬目，思索片刻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个博奴兰芝心狠得紧。她不知从哪里得知宗汉放走郓王之事，私底下告诉了摄政王。害得小王爷被摄政王咒骂了一顿。”

“那后来？”

阿布达道：“幸得王爷聪明，说他抢了郓王的女人，若是再好言好语相送难免有失我们金人的脸面。摄政王一听就不再追究此事。不过……”顿一顿：“此事博奴兰芝被摄政王以女子干政为由训斥了一顿，还被禁足府上十日。她肯定不会放马干休。我猜她下一步要对夫人下手，要诋毁小王爷。要破坏小王爷与夫人的情分。”

蔓清“哦”了一声，随即谴走了阿布达。

正如阿布达所料，这日很快到来了。

午膳后，蔓清刚要开课，便见一看门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英夫人闹事来了。”

英夫人就是博奴兰芝。

蔓清凛一凛，跟小厮出去了。

傲雪厅内尽是狼藉，莲花瓷碗、白玉香炉的碎片散了一地，就连空气中幽幽芬香也绞杂起饶人的怨气。博奴兰芝的眼中满是骇人的光芒。见蔓清，她一手指着，讥讽道：“好个贤惠的少夫人。我倒要看看完颜宗汉能保护你多久。”

博奴兰芝倾情完颜宗汉，如今她不幸嫁于完颜宗英，自是百般苦恼。

曼清不予理睬，好言道：“博姑娘，宗英小王爷视你如掌上明珠。你嫁于他也算美事。虽然不算两厢情愿，但时间长了便也习以为常。”

“你不要假仁假义。”博奴兰芝杏眼圆睁，抬手猛一掌扇去蔓清。瞬息，蔓清的左脸一片红肿。博奴兰芝不解气，又抬起另一只手欲再扇蔓清右脸。这次，蔓清伸手一堵，强压怒气，冷静道：“博姑娘，刚才那一掌算是我欠你的。我知道，宗汉负你是有不对，但他心不在你，即便你嫁了他，你又能得到什么？”

“宗汉？”博奴兰芝冷冷一笑，“叫得还真亲切。”皱一皱眉，喃喃道：“想当年我也是这么叫汉哥哥的。他带我在雪地里打猎，还送了一件白狐皮给我。你知道男孩送第一件猎物给女孩意味什么？”蔓清诧异的摇头。博奴兰芝续道：“那是定情信物，说明他以后会娶我。”

傲雪厅有片刻的静寂。

博奴兰芝挪一挪嘴，浅露一个绝望的笑，道：“可我最终得到些什么？得到些什么？完颜宗汉又怎么对我？”声音宏亮，充满了无尽的咒怨。

蔓清心头微微一悚，但并不同情，“明明是你气宗汉拒婚在先，才转投宗英小王爷怀抱。其目的不过是要宗汉吃醋，再回心转意。你敢说，你没有利用宗英小王爷对你的感情？”

“我……”博奴兰芝略一怔忡，“那是……”

蔓清从容道：“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利用宗英，嫁给宗英，也不为过。我不想因为宗汉的事，与你结仇。你若愿交蔓清这个朋友，我打开大门欢迎，你若不喜欢我，大可避我远之，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博奴兰芝拍手狂笑：“好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旋即，眸色一凛，直直逼视蔓清，止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什么恶报？”

“住口！”蔓清厉声尖叫：“我与宗汉清清白白。”才出言，速又思及过去她与赵焕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她自知理亏，便不下言，只狠狠放下直指博奴兰芝的手，呼了一声：“送客！”

博奴兰芝毕竟是博将军的女儿，完颜宗英的夫人，女真下人不敢推攘，只呆站不动。她咯咯一笑，“赶我走？你还不够资格。”愈发逼近蔓清，粗鲁道：“恶有恶报！我会嫁给宗英，完全是被完颜宗汉所赐。我倒要擦亮眼睛看看他有什么报应？”

“你、你说什么？”

窗外，渐渐西去的斜阳透过窗棂落下一袭强光，落入眼中几乎有目眩的感觉。风过满院的枝叶，簌簌作声，隐隐有一层薄薄的寒意浸入傲雪厅。

博奴兰芝冰冷道：“你们中原人就会耍手段。完颜宗汉这招“下合欢散”定是跟你们中原人学的。”

“合欢散？怎么……”蔓清惊愕，“他……他……下……”

“不错！这件事绝对是完颜宗汉做的。是宗英醉酒时亲口说出的。”博奴兰芝森然道：“更可恶的是第二日清晨，他以宗英染怪疾为由，引父王前来府上看望。结果……结果……”她猛力一推慌措的蔓清。蔓清后退数步，终是撞上一张椅子，侧身倒去，震得飞灰四起。博怒兰芝纵身扑来，狠狠再甩两个耳光。

见蔓清的嘴角破裂，博奴兰芝的脸上浅浅浮起一个畅快的笑。她抬手抹一把蔓清嘴角边的血丝，失神道：“两滴血，你才流两滴血，而我呢？我堂堂博将军的女儿，却因为你失去了贞洁。”说着，缓缓站起，转身喝道：“宗雅大力宣传，毁我名声之事定也是完颜宗汉指使的。”

“宗雅？”蔓清失色一呼。

博奴兰芝转过身，虎目圆睁，一双利眼停驻在蔓清微微抖索的身上：“宗雅大力宣传，可是他的下人亲口告诉我的。”

“宗雅什么？”博奴兰芝才完话，就听一声沉闷的吼声飘落在傲雪堂，赫然，一席无声地下跪。来人正是完颜晟。

完颜宗汉眼见蔓清在上京传授中原文化，日渐深得人心，便向完颜晟说起蔓清的好，并请完颜晟去府上看看。完颜晟起初不肯，但见宗汉这番爱护蔓清，也心下接纳她了，可刚踏进傲雪厅，就见煞人的狼狈。蔓清红肿着脸倒在地上，博奴兰芝耀武扬威地指手画脚，地上还满是瓷碎片。心一下凉去大半。

博奴兰芝悚然下跪，结巴道：“宗、宗、雅，他、他陷、陷、害过、过兰芝。”

“陷害？何来陷害？”完颜晟质问。

博奴兰芝惊慌失色，“兰芝与、与……”

“顺着说！”完颜晟呵斥道。

完颜宗汉忙端来一张椅子，让完颜晟坐下说话。

博奴兰芝抽搐两下，言道：“兰芝听人说，兰芝的丑事是宗雅向外宣说的。”

完颜晟眸光一凛，逼问：“既然与宗雅有关，你跑宗汉府上胡闹什么？”博奴兰芝结舌。完颜晟复问：“你这番胡闹，难道是嫌本王的英儿配不上你？”

博奴兰芝虽心高气傲，蛮横霸道，但也心知，完颜氏是皇室，得罪了他们，不仅没有荣华富贵，弄不好还兜着走。

“不敢！不敢！是兰芝配不上宗英。”博奴兰芝急于否认。

完颜晟冷冷一笑：“宗雅的事暂不说。你说说，为何与蔓清大打出手吧。”

博奴兰芝幽幽一笑，仿佛满腹心事。顿一顿，道：“兰芝听闻柳妹妹擅于中原女红细活。是来学习的。可惜兰芝手脚粗笨，不是弄翻了瓷罐，就是打碎香炉。还望汉哥哥，父王原谅。”

分明是在撒谎，但再闹下去，兰芝不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功亏于魁。

蔓清凛凛的凝睇博奴兰芝良久，直到完颜晟派洛英嘉送博奴兰芝离开方才清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