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日，玉青被郓王安排去了宿鸢馆伺候伊霜。柳隐被责罚软禁闭门思过。锦瑟以牵连罪同罚念经。伊霜与童氏走得特别近，时而一起赏园品肴。王府静得如一潭死水。可有的时候，动不一定可怕，静得久了，必有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袭来。

十一月初一是赵焕出征辽国的日子。对于这天的到来，王府上下欢腾雀跃。因为宋徽宗已经开口说，“若是皇儿能帮朕夺回幽云十六州，朕必定改立你为太子。”若是一战成名，万里江山就在赵焕的脚下。

这天，他的四房妻妾都去送行，唯留锦瑟这个隐夫人在府中。她见人去楼空，便支走房中丫鬟，去买一种叫“薰衣香”的胭脂，随后去了海棠阁。

自那日说错话，柳隐被赵焕锁在海棠阁内棠春楼二楼已有余日。赵焕临走前，怕柳隐长时间关着闷得慌，便给了锦瑟一把钥匙，还说，“你善解人意，又与柳姑娘甚好。有空去看看她。”

海棠阁在王府处得有点偏僻，但很清静。锦瑟远远就听得琴音袅袅，抑扬起伏，婉转流畅如碧波荡漾，细听之下，原来是《相思曲》。她缓缓走去，逐一打开苑门和楼门。

软禁的这间屋子，说来有点怪，尽管南面有窗，窗外却镶了楠木拼嵌的冰梅花棂，有光线射入，但无法开启，想来此屋以前作为贮物之用，为防盗贼而如此结构，不想如今成了限制柳隐自由的桎梏。

“姑娘在思念谁？”锦瑟刚一开启房门便问。

柳隐转过头，见是锦瑟来了，甚是高兴，赶忙放开琴弦，激动地拉锦瑟就坐下。

今天的锦瑟看起来有点神秘。目光环视四周见着没人，方安心地指着桌上一件书有“秦方”二字的陶罐，笑问：“姑娘在思念秦方？”

柳隐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怎么今日有空前来看我？”

锦瑟双目圆睁，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挑，“我来找你自然有重要的事。”随即，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中拿出一件东西，展放到柳隐手中，“姑娘，你还记得此物？”

触目的一瞬，她几乎是呆了，脸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滋生。“这玉是哪来的？”她一手抓住锦瑟的臂膀，“这玉怎么在你手里？”

锦瑟很镇定，只说了一句，“这么说这玉真是那天王爷送姑娘的？”见她反复拿着玉对着瞧，又道：“这玉是我从王爷那捡来的。”

“怎么回事？”

锦瑟道：“九月初十，王爷从太子府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手中拿着这块玉痴痴发呆。我见了，料他有什么心事，就偷偷跟着他。后来，他去了城郊的湖边，徘徊良久，最后将此玉随手抛入草丛。待王爷离去，我偷偷捡起。仔细一看，发现似曾相识，正是那天姑娘腰间的玉坠。”

“难道是我不小心丢了又正好被王爷拾到？”她略一嘀咕，抬目却见锦瑟的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锦瑟续着说：“见玉佩，我方才想起数日前我偶然偷听到的童大人与王爷的谈话。那天已经很晚了，我思着王爷，不经意间走去书房，见灯亮着，以为是伊霜陪伴，就走去偷偷瞧望。却见王爷身边站着个男人，王爷称他童大人。我知童璟大人与王爷甚好，想是谈论国家大事，便欲离开，却听童大人问：‘王爷，复景堂那些人如何对付？’王爷说：‘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这次，我们可真能一箭双雕。’我知王爷一心夺位，他的一箭双雕，想是指灭去复景堂与推太子下台。”

锦瑟这么一说，她心里有了一点数：真正残害复景堂千人的人是赵焕，而楚仲翰不过中了赵焕的圈套。

偶尔几阵透过窗棂的风刮得双眼有点痛。

几千条人命？！他借我的手覆灭了复景堂还嫁祸给楚仲翰。

锦瑟还在一旁叙说，“听说太子生辰那日，一位舞女被指与复景堂共谋，本欲刺杀前来参加寿辰的皇帝，幸得太子府早已戒备森严，才有惊无险。后来，她中了剧毒，说是必死无疑。我联想王爷因你失落的事，暗猜那位舞女就是施姑娘。再后，王爷遇上施姑娘，又是下令封锁一切有关太子生辰那日的事……”叙叙锦瑟又道了很多，但柳隐已听不下去了。她的眼中泛起雪亮的恨意，望着秦方的骨灰一字一字地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不会让流珠枉死！”

闻言，锦瑟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拦住激愤中柳隐，“你别、别激、激动！我告诉你、你这些，只、只因你真心待我。王爷是有负于你，但、但他对你也属出自真心。”

“真心？！”她冷冷的笑，“他会对我好？说不定那只是他第二个计划的筹码。”转眸见锦瑟晴天霹雳的神色，复缓下语气，拉过锦瑟的手，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锦瑟顿然失神地抱过她的脚，“你别冲动！其、其实王、王爷也有苦衷？！”

“苦衷？！”她大吼：“在数千条人命前，他怎么不想想别人也是有血有肉。在利用我对付楚仲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声音轻了一点，但语气更重了，“杀人偿命。我一定要他偿还复景堂千人的命。”

“你和复景堂——”锦瑟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仿佛是出乎意料。转瞬，举手取过一支簪子，放在脖间，“我不管你是谁，总之若是你要王爷的命，就先杀了我。”

她一悚，“你愿意为他死？”眼前的白蜡烛火虚虚一晃，心里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即使锦瑟不说话，她也能猜得出锦瑟的回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锦瑟必是守到末的。

果然她疏落地说了一个字“是！”

她黯然地看着满脸皆是哀伤和震惊的锦瑟。黯然之下是为锦瑟的不值。她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一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人。

静默半响，她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悲和恨，一把抽出锦瑟手中的发簪，道：“这件事上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多你一条命。”锦瑟的脸色刚一好转。她又咬咬牙道：“但数千条人命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要怎样？”锦瑟失常地双膝下跪，“我求求你，你放他，放了他。”

“放他？”她冷笑，“放了他，复景堂的弟兄能活过来？”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复景堂的人，我就不会告诉你真相。”锦瑟失魂落魄地吼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冷静。见柳隐抬步出去，一把扑上扯着她的衣襟，“我来找你是不想你错嫁他人，背负起心头的痛孽。”

柳隐惶了一惶，冷冷推开她的手，“你还知道些什么？”

锦瑟伏地道：“你心里念着楚大人。今日此来，我是放姑娘出去找……”才在话间，门口隐隐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外传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