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日，柳隐一早醒来就见玉青急急跑来宣告王爷有请。她的脸色有点青白，话音也压低了。柳隐以为赵焕出了事，便速速赶去，不想一进门，就听他兴高采烈地道：“隐儿，后天吉日，本王明媒正娶你过门，可好？”

心念一动，几乎要脱口而出个“是”。但一抬头，看见赵焕一容的嬉皮笑脸又止了口。秦大哥才亡，楚仲翰才走，就这么快另寻新欢？

见她一脸的沉闷，赵焕拧一拧牙，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我——”她急中生智：“隐儿既然答应嫁给王爷，自是不会反悔，王爷又何必急于嫁娶？”见赵焕面色转暗，续又解说：“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王爷又是国家栋梁，在出征辽国之前，军务繁忙，怎能因儿女情长懈怠军国大事？”

“可是……”

不等赵焕说话，她抢过话头，装出一副委屈之样，“难不成王爷信不过隐儿？如果王爷怕隐儿跑了，大可把隐儿锁在海棠阁里。”此语一出，她甚是后悔，如果赵焕真把自己锁在海棠阁，岂不像囚犯一样，连自由都失却了？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不安地举目望去赵焕，见他蹙眉凝神，像是赞成这个提议，顿时心中大乱。

恰是此时，四夫人房中的丫鬟晶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不、不、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赵焕瞧都没瞧她一眼，嘀咕一声：“真是扫兴！”

晶奴伏在地上，低声道：“王爷，是好事。是四夫人有喜了，想请王爷过去。”

闻声，赵焕眉毛突的一蹙，“伊霜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

晶奴道：“前几天四夫人一直就有恶心呕吐的症状。今早崔大夫刚把过脉，说是喜脉，四夫人吩咐奴婢前来通报。”

哦？！赵焕微微点头，命晶奴先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

“伊霜姑娘为王爷添丁，王爷不高兴？”

他掀笑道：“高兴！本王怎么不高兴？”抬手指去苑中的海棠，“话又说回来。若是你能像垂丝海棠到了暮秋满树梨果，本王会更高兴的。”

“王爷你说什么！？”她心胸一凉，转眼瞥见赵焕骄慢的笑，“隐儿，走！去看你的伊霜姐姐去！”边说，边拉过她的手。柳隐挣一挣手，才要驳言，转眸又见依然跪在门口的晶奴。她看似焦虑，必是伊霜要她请到王爷为止。一时，她怔了一怔。虽然与伊霜不和，但伊霜的失宠也确因她而起。

心一感怀，复又拉了一把赵焕，道：“伊霜姐姐有了身孕，隐儿自当随王爷去探望的。”

伊霜所住的宿鸢馆与海棠苑只半水之隔。馆内成片成片的淡色小果散于石子小道的两旁，隐隐散发着疏离涩涩的果香。过长廊，就入了伊霜的卧房。

此时，大夫人童氏已来到伊霜房中，二夫人唐氏、三夫人刘氏怕是还没传到消息。她们见赵焕前来，纷纷行礼。伊霜躺在床上，本欲起身行礼，却让赵焕扶住睡下。伊霜苍白的脸上淡淡露着灿烂的笑。她摸摸平坦的小腹，莺声燕语道：“妾日日乞求送子观音，送妾一个孩儿。想不到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

赵焕轻轻嗯了一声，替她掖一掖被，“伊霜，如今你是有身子骨的人，可要小心身体，不要再月下风中弹琴了。”

伊霜抿嘴一笑，“王爷不是喜欢妾月下抚琴吗？妾知道这能勾起当年王爷与师师姑娘的情绵。尽管妾只是师师姑娘的替身，但妾心甘情愿去作这个替身。”

心头一触，她几乎要哭出来。才转身要安慰两句，那边晶奴跪了下来，“柳姑娘，外面有人找你。”

“是谁？”

“是夫人锦瑟。”

赵焕一听，没趣道：“她来见伊霜便是。没事叫隐儿出去干什么？叫她进来。”

“可是……”

伊霜咳嗽了两声，“妾与锦瑟妹妹有些误会。今日，她能来妾的宿鸢馆。妾也欣慰了。”

“她欺负你？”赵焕拉大了嗓门，“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也没什么。”伊霜低下头，摆了摆手指甲，“还是在锦瑟妹妹院里找到mi药的事。”

赵焕的脸冷了下来。柳隐亦是一凛。

见状，伊霜续着道：“堇儿有翠竹苑要照理，何以在王府下mi药被赶出？虽然堇儿认了此事，但妾以为事有蹊跷，就私下与锦瑟妹妹争论了几句。谁知她承认了。还说是故意赶走堇儿，将来还要赶走妾。”她甩开赵焕的拉手，拿帕子捂住嘴，失声哭了出来，“妾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只求平平安安地留在王爷身边。”

赵焕面色黯然，他扶住伊霜的肩，侧头朝向晶奴。

“还跪着干嘛？快把锦瑟叫进来！”赵焕尚未开口，童氏目光一黯，大声宣泄了起来：“这个锦瑟骨子里不知想些什么。若不好好教训，只怕将来出什么乱子。”

赵焕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四个字：“可有此事？”

童氏忙道：“伊霜妹妹都说了这事锦瑟承认的。我以为……”

“以为什么？”柳隐撇了一肚子的气，面无表情的看着童氏，“锦瑟根本就没做过。她会承认？我看分明是你们有心陷害。”随即又面朝一脸委屈的伊霜，忿忿道：“平平安安就别搞事非？我告诉你那包mi药是我丢下的。”

这样一句话无疑犹如惊天动地的霹雳，惊吓得众人顿是哑然。白晃晃的日头下，皆是目瞪口呆。

良久，才见伊霜抬一手指指向柳隐，“王爷！柳妹妹——妹妹她——她有心……”

“够了！”赵焕爆喝一声，伊霜惶恐地垂下了头。他放下伊霜的手臂，声音缓和了些，“这件事牵连的人实在太多，从今往后本王不想追究了。”

众人一一诺“是！”

随即，他又对柳隐呵斥：“你先出去。”

“出去就出去！”柳隐应了一声。转目瞥见童氏幸灾乐祸的阴笑，哪里按奈得住，刚要骂童氏两句，袖中的手已被玉青拉住。她使了两个眼色，拖着柳隐就出去。

“你拉我干嘛？你没看到他们冤枉锦瑟。”柳隐一边出门，一边抱怨。

“我若不拉你出来，宿鸢馆还有完没完。”

“我——”

玉青冷冽地扫过她的脸庞，“mi药的事王爷都不追究了。你还追究什么？”

“她们会整死锦瑟！”

玉青冷冷的笑，“她们要整的根本不是锦瑟，而是你。”

“我？！”柳隐抬指指向自己。

玉青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最得宠的是你。她们当然要争对你。而你与锦瑟关系非常，所以锦瑟是对付你的导火线。”

“什么？！”她面色一凛，“那刚才我岂不中了她们的圈套。”她上前握住玉青的手，“你和她们处得久，她们还会使什么招？”

玉青细白的贝牙在嫣红的唇上轻轻一咬，杏眼圆睁，道：“柳姑娘听过楚汉相争的故事。”

项羽和刘邦争夺天下的事，柳隐当然念过。玉青的意思就是要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松开手，抬目望去玉青，此时的她比起风月那晚有着说不出的不同，笑意款款，眉目濯濯的面上平添了几份骇人的凌厉。

“你要我……”

“隐儿，你怎么在外面？不进去恭贺伊霜姐姐？”柳隐的话刚到一半，身后传来锦瑟的声音。

闻言一惊，她速一转头，“你不是通报晶奴在外候我？”

“什么？！”锦瑟面白如纸，很快又恢复了血色，“我与伊霜素无交情，许是她知道你我是朋友，恨屋及乌了。”

“夫人！”玉青连连行礼，“你先陪着柳姑娘，青儿还要回房伺候王爷。”

锦瑟点了点头，拉着柳隐走去一边。

园中种满了乌鸢，仲秋时节，一颗颗小果在草叶间若隐若现，宛若调皮的孩童在做躲猫猫的游戏。

柳隐心里气得紧，看着一个个小果，不禁抱怨：“这么可爱的果子种在宿鸢馆真是浪费！”

“乌鸢不种在宿鸢馆又该种去哪里？”锦瑟清甜的微笑，“你不会不知道宿鸢二字就取自此花。”

“别人要害你，你还笑？”柳隐凉声道，随即，抬手要摘乌鸢的果子。锦瑟急忙挡了一挡，“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只要我行得正，就不怕被冤。不过——”她眸落柳隐，“若是吃了这个，自己害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这果子有毒？”

锦瑟一本正经起来：“据《本纲经》记载，乌鸢花开暮春，色泽蓝紫，春日微风下，宛如一只只蓝蝴蝶飞舞在绿叶间，煞是好看。可惜，花虽美，其味却是苦涩，其果更是有毒，食之不慎，小则呕吐，大则伤及肠胃。”

她怔一怔，看了看园门上方匾额题写的“宿鸢”二字，道：“她的心这么毒，现在倒觉得她配住宿鸢馆。”

锦瑟凄落一笑，“乌鸢美丽而凄苦，伊霜是配的。”

锦瑟的出言无疑是同情伊霜。若非伊霜深爱郓王又岂会与童氏合谋陷害她？不过是出自嫉妒，出自自卫。她不接语，只抬头看了看天。灼红如火的朝阳似鲜红浓郁得欲滴落一般。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日子得孕也是件好事。

叙叙她们又聊起慕容蝶。

九月十四那日，慕容蝶找过锦瑟，说是要借一百贯钱。但锦瑟手头并不宽裕，只给了一些首饰让她拿去冲当。锦瑟问她借这么钱做什么，她不答。后来，了无声息的消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