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她带过来”,裴十一怒气填胸。
“蓉蓉永远都会是裴家的主母,别让我听到对她不敬的话”,裴缙松开裴一的搀扶,语气冰冷直入人心。
他打开车门,对面的车也打开了车门。
裴缙怔了怔,看着那个撑着一把过大黑雨伞的女子走下车来。
他站到了哗哗的雨幕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想:“她看到我,会心虚吗?她是过来跟我道歉?还是哭着求我跟她解除婚约,说她其实爱着别人……”
裴缙突然咳了起来,他按住胸口,不想自己显得太过狼狈,然而却顺着指缝流下了因被雨水稀释过而成为粉红的血水。
“家主……”裴一和裴十一裴十三都开车下来。
“你们进去”,裴缙说地漫不经心,他的目光终于和她对上。
她看见了他,但是那双明亮的眼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者歉意。
裴缙想嘶吼,狂笑,你是不是太失败了?早就知道,她根本不爱你,又怎么会心虚?
希蓉不自觉握紧伞柄后退了两步,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看到顺着他的左前胸留下的红水时,她又忍不住咬牙觉得有些疼。
转头看了眼蛋糕店,阿舆还没有出来。
希蓉想了想,撑着伞一步步缓缓走向那个站在大雨中的男人。
明明有车却不坐,没看到刚才路过的两个人都一直在看他吗?
裴缙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心中的巨痛稍缓,更把怒气努力收起。
希蓉走到他身边,左手举着伞罩住了他的头顶,右手指了指他的脚边一周的粉红雨水,说道:“你是不是受伤了?还有,你站在这雨天里干什么?”
“是的,我受伤了”,裴缙说道,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上,低哑道:“这里面流的都是血……”
然而希蓉却很快把手抽回,伞也果断地收回来,“你有病吧?”说着又似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傻,没病谁站在雨天里傻淋。果然不能好心。”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裴缙却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可置信地低唤了声:“蓉蓉?”
希蓉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想到阿舆的话,失忆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会被人骗的,她便忙换了个说法:“你是谁啊?”
裴缙一时无法站稳,但他很快稳住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裴缙啊,蓉蓉,你怎么了?怎么几天……”
谢舆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的情景,伞也顾不上打开就大步跑了出来。
“蓉蓉,快过来。”他急急喊道。
“哦”,希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谢舆已经淋了不少雨,很快就要成落汤鸡了,便忙甩开男人的手,快步跑到他的身边,把伞举到他的头顶,担心道:“你怎么不打伞就出来啊?这样会生病的。”
谢舆看到她这么紧张自己,眼中的焦急担心立刻落去,笑道:“我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和人搭腔,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就敢跑过去和人说话。”
希蓉摇头,“我不认识他,不是看他一直站在那里也不动,而且好像受伤的样子……”
“以后不准滥好心”,谢舆说道,“回家了,给你买了一份双口味的蛋糕。”
“啊,你把蛋糕也淋湿了。”希蓉不满地说道,撑着伞就和谢舆往回去。
空洞的胸口只回荡着她的那句“我不认识他”,看着那两个人坐进车里,裴缙突然捂着胸口低吼一声,声音中浸透着蚀骨的哀意。
“拦住他们”,他随即双目暗沉,声冷入骨。
裴一几个看到家主竟伤心至此,尽皆动容,因此一听到吩咐,便立刻钻进雨幕中拦住那辆已经亮起前灯的车。
……
最近的一家咖啡馆内,希蓉看了眼对面依旧湿淋淋的男人,往谢舆身边坐了坐,才说道:“我刚刚真的是好心,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傻子也是说的我自己……”
裴缙打断了她的话,嗓音干哑异常:“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明明是他的蓉蓉,并不是相貌相同的其他人,但是为什么不认识他了?
“我叫沈希蓉”,希蓉想了想,乖乖回答,末了又问道:“你不让我们走,到底有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谢舆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容不迫道:“别怕,他没权利扣留我们,有什么事情说清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希蓉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裴缙。
裴缙闭了闭眼睛,接着问道:“你的父母叫什么?”
希蓉看了谢舆一眼,怎么还问这个啊?
谢舆点了点头,希蓉回道:“我爸爸名叫沈国强,妈妈叫杨巧儿。”
裴缙的手猛然握紧,紧跟着道:“你家还有什么人?”
“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爷爷奶奶。”希蓉回答地老老实实。
裴缙却猛然眼眶通红地大吼,“那我呢?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我的确不认识你啊”,希蓉抱紧了谢舆的手臂,看了眼突然就发狂的男人,鼓着胆子道:“你是谁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走,还查我的户口?”
“我是谁?”裴缙笑道:“我是谁?我是你的未婚夫,你未来的另一半。”
希蓉瞪大了眼睛,谢舆淡然道:“裴家主糊涂了吧,你的未婚妻是谁我不知道,但蓉蓉一直和我在一起,如果是你的未婚妻我还能不知道吗?”
“我有阿舆,为什么会做你的未婚妻?”希蓉也皱眉说道。
裴缙再也撑不住,一行泪从眼角滑下,他笑道:“你竟然说为什么会做我的未婚妻?”
蓦然间,他脸上的那层笑退得干干净净,一把拉过希蓉的左手,当看到那上边空无一物时,他眼中的血腥之气越卷越浓:“戒指呢?”
谢舆抬手一挡,把裴缙的手推了出去,轻轻磨了磨被猛力拉红的手腕,他说道:“裴家主,不要太过分了。”
站在裴缙身后的几个保镖已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小姐也太诡异了,谁都认识,就是不认识他们家主?
“谢舆,到底是谁过分?”裴一上前喝道。
谢舆冷冷讽笑,揽着希蓉的肩膀轻轻安抚,“我本来不想跟你们争执太多,但你们既然欺上门来,就不要怪我把什么都说出来?”
“那你就好好说说”,裴缙的双瞳中已经隐隐透出血红,声音却分外平静。
“裴家主的未婚妻,我的确有过几面之缘,是和蓉蓉长得有点像,但还不至于到分不清楚的地步,这更不能作为你们以此来抢夺蓉蓉的理由。”谢舆一本正经,如言实事。
“我说他们怎么总去我们家呢!”希蓉说着指了指裴一和裴十三,然后看向谢舆,认真问道:“阿舆一开始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个?”
谢舆低头看向她笑着安抚道:“他们人比我们多,我担心你会害怕。”
“无耻”,裴十三忍不住地大叫道:“谢舆,你他妈太无耻了。”
裴缙却分外的平静,他看向希蓉,语气温柔:“蓉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希蓉很是无辜。
“好啊”,裴缙笑道,伸出手说了一个字,“枪”。
离裴缙最近的裴一愣了愣,但却反应很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双手送到家主的手上。
裴缙的手指轻轻一扣,手枪便啪嗒一声上了膛,他紧握着枪猛然指向希蓉的眉心,压抑住嗓音间的颤抖,问道:“现在,你认识我了吗?”
“裴缙,放开她”,谢舆立即白了脸色,把希蓉往后一拉,错开那黑黝黝的枪口,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
希蓉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直直地看着裴缙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打死我,我不认识你就能变成认识了?”
裴缙点头,瞳孔几乎被血腥之色侵袭。
“那如果打死他呢?”他说着就移动手臂,枪指向谢舆,“这个人死了,你应该就能认识我了。”
希蓉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勾动,喊了声“不要”就飞扑在谢舆身前。
最后一刻,枪身错,一颗子弹擦着谢舆左臂处的沙发飞了出去,打碎了一连串摆饰后,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黑窟窿。
“蓉蓉,别怕,我没事。”谢舆感觉到她不自觉地轻微颤抖,忙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希蓉却推开谢舆的肩膀站起身来,一巴掌拍掉裴缙手中的那把手枪,气得高声道:“你太过份了,竟然想要杀死我们。你的未婚妻在哪里关我们什么事,烂人,你等着,我们会报警的。”
机枪似的说完,她拉起谢舆就走。
裴缙静静地坐下,垂着头,许久,一句话也没有。
裴一不由担心道:“家主?”
裴缙扶着椅座扶手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蓉蓉病了,联系心理医生吧。”
希蓉和谢舆一走出咖啡馆,就让他打报警电话。
谢舆神情间全是轻松愉悦,听了希蓉的话,一边拨打报警电话一边教育道:“以后见到这些人,一定要远远地就躲开。”
“嗯”,希蓉答应,又说道:“那个人的未婚妻真可怜。”
“是啊”,谢舆说道,摸了摸她温温的脸颊,笑道:“不过我们不管别人,只你幸福就好了。蓉蓉,你幸福吗?”
“幸福”,希蓉牵住他的手握住,笑呵呵说道:“阿舆爸爸再多给我买一个蛋糕就更幸福了。”
谢舆拧了拧她的鼻子,却是放下心来,看来不用担心她被枪声吓到了。
未到小庄园,裴缙就因为发烧而陷入深度昏迷。
裴十一和裴十三本就比较冲动,见到家主被那对狗男女——就算沈小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照样还是狗男女——伤成这个样子,当即就商量着要去把希蓉劫过来照顾家主。
然而他们还没出门,就有七八个警察找上门来,要了解他们在公共场合无辜开枪的事。
裴家在这里有些人脉,他们并不担心,然而要摆平公众场合拔枪事件,也费了裴一不少功夫。
裴缙从深度的黑暗中醒来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整个庄园的人都小心翼翼,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唯恐惹到沉默而又可怕的家主。
一直到国际著名心理医生福萨到来,听到家主如常地向福萨讲述沈小姐的情况,众人才敢轻轻地喘上一口气。
听过裴缙的叙述,福萨沉默了片刻才道:“家主,照您所说的情况来看,沈小姐她很有可能是精通于催眠术的人篡改了记忆,抹除了您在她脑海中的存在。不过……这也仅仅是我目前的猜测,具体情况要在见过沈小姐之后才能决定。”
裴缙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提出来。”
福萨笑了笑,看来洪讷说的一点都没错,家主对那个沈小姐用情还真不是一般地深,这件事他必须要好好地完成啊。
“家主手上可有沈小姐的详细资料,我想更全面的了解一下。”他问道。
裴缙抬手示意裴一过来,“联系国内,把蓉蓉的详细资料尽快送来。”
福萨在旁补充了一句,“越详细越好。”
裴一点头,快步退下。
……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茶餐厅的人都好奇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当看到传来声音的地方坐着一男一女,女子是这届奥芙文学奖获得者,而男子正是素有皮特第一美男子之称的赫斯先生。
目前这种情况,再加上刚才的声音,大部分人都大致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少男人都在心中暗笑,向来无往不利的赫斯也踢到铁板了啊。
而女人们则是心疼不已,对那个不识好歹的东方女人也都反感起来。出尽了风头不算,竟然还抢夺赫斯的注意。
冲动之下挥出巴掌的希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赫斯……她捏住手指道歉:“对不起,刚刚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赫斯苦笑摇头,“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希蓉愤然点头,“本来阿舆说你想让我做你的情妇,我还不怎么相信,可是你今天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随着皮特大学开学日期的临近,各种教授讲座也日益多了起来。希蓉这天便是过来学校听讲座的,谢舆本来要陪着她一起来,但是她早就发现他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便让他去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到时来接她回去就可以了。
而谢舆深知她对监视看管的反感,想了想,嘱咐了许多话这才把她送到了教室。
谢舆自己却并没有放心离开,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他并非要把她时刻绑在身边,但也至少要过了这一段时间才能放下心来。
因此讲座间歇,希蓉跟着赫斯去茶餐厅他是清清楚楚看见的。
谢舆心中虽然紧张,但却不好直接跟过来。
也就有了茶餐厅这一幕。
赫斯请希蓉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蓉,你和谢舆分手之后,可以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床伴吗?”
自从记忆空白之后就被谢舆时时刻刻宠着的希蓉,自然忍不下去这种类似侮辱的话。
赫斯并没有介意那挠痒痒似的一巴掌,见她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便又开口道:“蓉,你能接受谢舆,为什么不能考虑我?”
希蓉一听这话,脑门儿就又冒起了火,她握紧拳头,打量了赫斯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一定没有真正喜欢过别人……我和阿舆在一起,那是因为我喜欢他。为什么接受阿舆,就一定要接受你?”
赫斯一时之间竟无话反驳,他想问她,你在谢舆之前不是都和裴缙订婚了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不过怕伤到希蓉的自尊心,赫斯犹豫半晌也没说。
两人正在僵持,一道好听的女声传来。
“希蓉,赫斯先生?”雅安惊喜叫道:“真的是你们?”
赫斯不耐烦地抬头,点了点头便又立即收回了目光。
希蓉则好奇地看向女子,心中疑惑,这难道是她的熟人?
“怎么了,不记得我啦”,雅安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桌子上,拉过把椅子坐下,笑着提醒道:“神祭节……”
希蓉没什么反应,赫斯看到她呆呆的模样不由好笑。
雅安放在桌下的手指握紧,面上虽然有些尴尬,却依旧没有失了笑容。
希蓉连蒙带猜地和这个女人说了一会儿话,赫斯便拉起她道:“蓉,休息时间到了。”
希蓉一个没注意被他拉住了手,要在前两天她根本就不会介意,但是赫斯刚刚还跟她说那种话,因此便把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同雅安道别之后,便和赫斯一同出了茶餐厅。
雅安脸上优雅美丽的笑容在两人转身后,有一瞬间的狰狞。
她把餐桌上已经放凉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
讲座结束后,希蓉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外面的谢舆,当即笑容大大的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谢舆接过她手中的书包,便揽着她的肩膀走向停车处。
“自己一个人害怕吗?想我了吗?中间有没有出去吃点东西?”他边走边问。
希蓉则一个个地回答,“不害怕,想阿舆了,赫斯……先生请我吃了茶点。”
赫斯站在大教室门口,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心中的苦涩越积越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仅仅是做别人的床伴也不得的时候。
这难道就是H国人最常说的因果报应?
回去的路上,看着车外快速闪过的皮特校园风景,赫斯莫名地有种曾和她缓步走过的错觉。
……
小庄园内,洛拉太太端着一碗小米粥送到裴缙面前,低声道:“少爷,您要的小米粥。”又大着胆子道:“厨师还准备了蔬菜煎饼,您要一些吗?”
裴缙摇了摇头,看着晶莹的白瓷碗内可口的小米粥,血眸中添了一抹痛苦和狂狠。
短短三四天,裴缙的黑色瞳孔已经趋于红色。
想到这两天来总有人因为做错事被带下去,作为著名心理医生,福萨在面对这样的家主时,也不免心底打颤。
待家主将一碗小米粥认认真真地吃完时,福萨才咳了一声,压制着不由自主地恐惧,开口道:“家主,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沈小姐没有任何中了催眠术的痕迹。反而是,与之前的克制相比,如今的沈小姐很快乐……”
最后一个字还在嘴边,福萨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当他回过神时,额头已被黑洞洞的枪口抵住。
“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让蓉蓉很痛苦?”裴缙的神情冷漠地没有一丝变化,平板的话语间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家主”,一直在旁边的裴一几人立时跪了下来。
福萨额头上的汗珠也在瞬间冒了出来,他看出来,家主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一字不慎,自己这条小命很可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福萨并不怕死,再说没有家主,他的这条命三年前就没有了,可是凭他在心理研究上的经验,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今处在崩溃边缘的家主,一旦开了杀人这个端,很快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的家主,绝对不能见血。
福萨在一瞬间便定下了心神,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语气轻松道:“家主,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以前的沈小姐活得很压抑,她所有的活泼都被周围人的贬低给压制了。因此沈小姐她,很难会让什么人走进心中,一直在排斥着那些对她好的人……”
感觉到额头上冰冷的枪口一点点放松,福萨也缓缓放下心来,只要有能让家主在意的人就好办。
“为什么?”裴缙问道。
“很可能是害怕受到伤害,其实沈小姐,心中最缺乏的就是关爱,只要有无微不至的关爱,得到她的回应只是时间问题。”福萨说道。
裴缙眸中的血色一紧又缓缓散开,“所以我必须让她尽快想起我,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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