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路过来倒也碰到了不少宫娥,只是没有了苏轻昊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她总觉着她们看她的眼神依然是敬畏中带着轻蔑。
终于找到了殿外,那端好心陪着她过来的宫娥立在门前伸手一指,“喏,就在那边了,你自己跟门口的侍卫说明白,便会有人引你进去。”
织妤感激不尽,正要说几句体已的话,那宫娥却转身走远,好似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一般。
果然……像她们这种商家的身份终究是被人所看不起的。
刚刚走到门口便被着实吓了一大跳,门口守了几名侍卫,一见到人过来,便立即严守以待:“这里是清夫人的流珠宫,未经传唤不得入内,请速速离开!”
那气势将织妤吓了好大一跳。
这皇宫到底不一般,织妤想着,早先她不管是去府尹求见,还到蒙恬处递帖子的时候门外的侍卫还都算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她人还未开口,这就吼上了?难怪那宫娥溜得飞快。
“大哥,是清夫人唤她前来的,是夫人的侄女。”熟悉的声音传过来,锦瑟来的巧了,将织妤接了进去。
那侍卫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锦瑟,你刻意在这里等我的吗?怎么你亲自过来,不派个人带我进来?这宫里头都是这样的吗?好奇怪,如同坐牢一般将人困在里面。”织妤见到许久没见的锦瑟,心情大好,话语倒是一下子多了起来。
“姑娘,你看看夫人去吧,她一直念着你。”锦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织妤好生奇怪。
这一路走过来,院子里有些个宫娥,见了她们都规规矩矩地施着礼,倒是比织妤想像中还要好。
这么多人伺候清姨,清姨应该休养得不错吧。
因存了这样的想法,一见到洛清的时候她足足半响说不出话来,洛清斜躺在床榻之上,虽然身上穿的衣衫明艳万分,脸上的胭脂也与发梢的珠钗相映成辉。却掩饰不住她整个人虚弱之至,清减不少。
“清姨?”织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了她的卧榻之前,“清姨,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你这孩子,快走来坐好,这般没规没矩,以后人家要说我没将你教好。”洛清微微一笑,依然如同当年一样温柔,但却看得织妤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锦瑟,我跟织妤有些话要说,你帮我看着外面,让她们都先退下去吧。”
锦瑟应下,正要带头出门,洛清身边站着的一个小丫头却是犹犹豫豫,“皇上吩咐降珠要时刻守在夫人身边的,这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降珠怕要受罚,还请夫人体谅。”
织妤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除了她们几个还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相貌俊俏的小丫头,有人执着火炉,有人拿着果盘。
“先下去吧,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我保证不会让圣上知道。”洛清还是轻轻柔柔地说道。
趁那厢犹豫的功夫,锦瑟拉着那带头说话的丫头往门口走去,“夫人说了保你们自会保你们,主子的话怎么可以不听了?”
随着那训斥的声音渐行渐远,织妤这才仰起脸上看着洛清,“清姨……你不习惯这宫中的生活吗?”
“织妤,你既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的性格秉性,也不打算瞒着你,我如今见你们不容易,大抵清姨很快便可以见到你姨父了。”
织妤想了想,姨父这个词实在是陌生的很,突然提起她还想不起是指的哪一位,等她明白过来时突然脸色一白,“清姨,你怎么……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也许那些个大夫说的对,从前太过劳心费力伤了身子,这几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有的事我们相互瞒了很久,我也知道你心存疑虑,所以今天我们索性说开了吧。”
织妤好生佩服洛清的如此淡然,但她一开口脸色便是一煞白,清姨终于要提及那件事了吗?
“其实那时你与逸辰的情意清姨早就看出来了……”
“你与逸辰从小一块儿长大,你这孩子心思单纯,对人又好,那时候我便瞧出来了你对唐诏是兄妹之情,你对慕岭起先是碍于辈份,实则看不上眼,偏偏对那个逸辰,总是玩成了一块。只是那孩子他不像你,他有着极重的心思与过往,不单因为他的身份,就是因为他这个性,作为长辈我也不赞成你们会在一起的。”
“所以,当你与轻昊执手告诉我说你们心意相通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这孩子是在置气,只是那个时候清姨却是明明白白看出来苏轻昊比起潘逸辰更能够带给你稳定的生活,何况,我也看得出来潘逸辰并不想将你拉进他的世界。于是便顺水推舟应了这婚事。”
“清姨……我……”织妤未曾想过,自已从小到大的一举一动均让清姨操心至此,到了终了却是她连累清姨身体每况愈下的。
“织妤,你不必自责。”洛清抚了抚织妤的发丝,继续说道,“我的身子并不全怪逸辰。”
“逸辰的身份我多少猜得到几份,他那里来我房间为的大概也是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同一件事了。这孩子也算是重情,明明可以一剑结果了我,却是算计着力道只将我一掌劈晕,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这样的心情我明白,他将他的族人的性命与我一个人的性命放置在一起,是作了多少的挣扎……所以,别怪他好吗?”
织妤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她一直没有跟清姨提及,不确认清姨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有所思量,在这些日夜里她甚至曾经私心地想过清姨或许真的全然不记得了那些事。
“还记得当日在蜀道之中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去面对的,有些责任是一定要背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所以说清姨是如此,逸辰也是如此,从他的角度来看,有些责任是生而就存在的,他一定要肩负起来,所以,他做的并没有错。你不要因此而记恨于他好吗?”
听着洛清这番晓之以情的话织妤的心中不断地涌动着一阵阵的酸楚,从小到大清姨对她都是严格教导,情感方面的事从来没有讨论过,如此清姨一改往日说话的方式,织妤觉得她就快要失去清姨了。
洛清正待还要说些什么,门突然间被推开了,织妤只觉得一阵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扑面而来。倘未回过神来,原本斜卧在床榻之上的洛清挣扎地下了地,“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织妤傻傻地被洛清一下子拉倒伏在地上,脑子里还嗡嗡地作响,没有清醒过来,这便是改变了无数人的生命的秦皇?
一下低沉略显着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说了不用这些虚礼,快点起来,躺好再说。”说着也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一般,便要去扶着洛清上榻。
“皇上,礼不可废……”洛清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那个威严的声音义不容辞地打断了。
“好了,朕说不用就是不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皇上……民妇的侄女今儿个进宫来看我。”洛清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嗯?”秦王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仍然俯身在地的织妤,大手一挥,“平身罢,我记起来了,你昨天提起过的。这姑娘还是苏轻昊的夫人。”
织妤这才敢直起身子,却因着皇室威仪,不敢正眼打量秦王,只模模糊糊地大约看到那一身绣满五爪金龙的玄色袍子在自己眼前。
“你找她过来做什么?你这身子不是说了要好好调养的吗?巴巴说这么多话,也不怕耗神。”织妤立在一旁半点不敢开口,听秦王这意思便是不高兴自己过来了。
“哪有那么个娇气,不过几月没见,她人又正好在咸阳,有些想念便唤来见上一见罢了。何况我这病……我自己也知道。”洛清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胡说!朕号令天下,难道连你都留不住吗?那御医若是不能医治便是无能,无能的人朕留着做什么,白养了这些个家伙浪费朝廷的食粮!”织妤听出这话里的怒意竟是毫不掩饰。
秦王说接清姨来宫中颐养天年,没想到到是真的对她如此看重。只是这宫里再好,也终留不往清姨……
“皇上!民妇早就说过了想得长生不老的仙丹,那得夺天地的造化,是可遇不可求的。保命延寿、安神调息的丹药民妇自个儿便在炼制,皇上若是认为那些个御医无能不如直接说洛清无能,将洛清安个欺君妄上的罪名给结果了吧!”
“清姨!”
“清,你!”
两声惊呼同时发出,一是织妤见洛清竟然用如此的语调跟秦王说话,那便是真的不想活了,一向谨慎的清姨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她真的一心求死?
另一声却是秦王嘴里发出来的,语气中含着怒气,却终究引而未发,“你这是在怪我?”
“洛清不敢,一切自有天命,民妇不比天子可以得天眷顾永享天命……”
“好了!朕不相信朕可以做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统一中原的前所未有皇,却连想要留的人也留不住!”身影一晃已置门口,衣袖一挥只留给一个厚重的身影和一句话,“你好好休息,我托人四下寻找灵药。”
秦王这来去匆匆,竟然全没有与织妤看上一眼。
织妤愕然,这一出接一出竟不知道唱的什么?转眼看向洛清时,洛清却神情依然,“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吧。”
锦瑟走过来带着她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听到洛清的声音幽幽地传出来:“人这一世,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的心……”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自言自语的感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