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妤只觉的好吵,眼睛随着清浅的动作转向面前的铜镜:一直随便散落的发丝在清浅的巧手之下挽成了妇人的云鬓。不同于平日里懒懒的插了一支简单的珠钗,此时满是漂亮的绢花,甚至顺手摘下几朵开得正艳的红红的茶花,绢花与茶花相印着,倒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细细的流苏柔顺的垂了下来,轻轻的晃在耳边。
朱唇轻点,柳眉淡扫,挂在耳旁的珠玉随着她转向的动作轻轻的晃来晃去。
织妤一时有些迷茫了,镜子里的那个人是她吗?
犹豫着抚摸上自己的脸颊,铜镜里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影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这才让她有些回过神来。
看着织妤孩子气的动作清浅笑了,“我们家姑娘大喽,终究留不住喽,我还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好人家才配得起我们姑娘这样的德才兼备呢?如今天看到那位年轻有位的苏将军,我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老天还真是有眼,苏将军跟姑娘郎才女貌,好一对让人又羡又妒的碧人啊。”
她美吗?为什么那个人却不正眼看她一眼呢?
“清浅,仪式还是多久开始?”
“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吧。”清浅的脸上一直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自然而然的将织妤当成了成亲前的紧张。
“是嘛,你先出去准备一下,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清浅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还不忘嘱咐道:“姑娘可不要乱跑哦,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织妤站在门口,一眼望过去,院子里张灯结彩,好不华丽,可这种华丽似乎跟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想起初来枳县时,曾经去参加过连恒大哥的婚礼,那么简单温馨却又欢喜。怎么自己的婚礼上却全然感觉不到半点这样的心情呢?
院子里空荡荡的,大约所有的人都去帮忙去了吧,就连常慕岭也凑热闹去前厅跟客人们聊天去了,不知道逸辰是不是还是留在他的屋子里呢?
织妤拉开了房门,慢慢的走向旁边。
短短几十步,近的很,这条她再熟悉不过的路,如今走起来却是一步一顿。站在门口时却又犹豫了,跟他说什么呢?
她可以用救人一命的承诺来要求苏轻昊娶她,却不会用潘逸辰的身世来要挟他娶她。
心中还没有答案,手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似的自行推开了门。
然而,屋中却是空无一人。
空空的房间里一切再简单不过了,除了必须要的生活家什,几乎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
这就是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仿佛主人随时准备起身离开一般的简洁。但却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织妤呆呆的坐在他的床榻之上,贪婪的嗅着他的味道。怔怔的,眼里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
逸辰还是不太习惯那种热闹的气氛,帮忙布置好,将厨房里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便轻轻的退了出来。
刚刚清浅进院子的时候看到他在,连忙叫他去外面帮忙,说来也是,在常家的院子里织妤如今再安全不过了,哪里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做,他这个名义上的贴身侍卫自然不如那些个巧手的姑娘们帮忙着装扮新娘,在这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但不如指使他去外厅帮忙。
织妤她终于要嫁了吗?
她最终还是没有如常家老爷算计的一般嫁给常慕岭,而是嫁给了咸阳来的朝廷中人苏轻昊。这倒挺像她做的事,绝没有这么轻易的认输。
“两情相悦”么?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呢?
只是……朝廷中人,如果那一天真正到来,她会不会恨他?
走到今天这一步,逸辰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楚国旧部的网已经随着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层层叠叠地铺开了。仿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管如何挣扎,最终总会重回到那一个点上。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常年保持警觉的逸辰敏感的感觉到屋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的鼻息。他来不及多想提高了警觉性,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进去。
意外的,床榻之上伏着一个人影,一动也没有动。那一身玄青色的嫁衣,满头艳丽香浓的花儿,就算看不见模样,也不难猜出是今天婚礼的主角——新娘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逸辰轻手慢慢地走近了,那人却依旧一动也没有动。他缓缓的蹲了下来,凝视着她的脸庞。织妤的脸上画着好看的胭脂,却明显有着淡淡的泪痕冲刷的痕迹,虽然是睡着了,但即使在梦中也很不安一般,两只手紧紧的抱着薄被,企图抓住一些什么,秀气的眉头也轻轻地微皱着。
来不及想此时此刻她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逸辰贪婪的看着她,时光仿佛凝结在了这一刻。
织妤嫁给苏轻昊之后会搬去咸阳,却没有人跟他提起过他呢?贴身侍卫?他这个算是玩伴也算是侍卫的人守了她这些年,以后怕再也没有理由跟在她的身边了。
堂堂的将军夫人,哪里还需要什么侍卫。
这样也好,这些年来项梁他们的布局也差不多了吧,作为芈家的后人,他也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出面号令三军给大秦重重的一击了。
至此……不见最好!若是相见,他与苏轻昊自然互为敌军,夹在中间的织妤要如何面对?
过了今晚,也许过了今晚,就让他们做个陌路人吧。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怀里的人往他身旁再努力的拱了拱。往怀里努力的钻去。再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薄被的手松了松,直接抱上了他的腰间。
好像找到满意的位置,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突然展开一抹甜甜的微笑,歪着头,继续睡过去了。
夕阳暖暖的光芒透过天边彤霞斜斜的印照到屋内,一动不动的两人个仿佛被时光静止在此时。
虽然不想惊醒这一刻,但随着夕阳的余辉越来越淡了,逸辰知道所谓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如果织妤不回到她的房去,找不到人的清浅一定会去四处寻找她,到时候定然一发不可收拾。
抚上她的手,想要把她拉下来,以免醒来时后两人相对尴尬,无奈织妤虽然是在睡梦中,却死死不肯松手的牢牢的抱着他,他稍一用力,怀里的人不耐烦的哼哼了几声,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终于飞翔起来了。
织妤困惑的眨眨眼睛,脸上瞬间挂起了大大的笑容:“逸辰,你来接我来了吧?我们——我们私奔吧,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向清姨负荆请罪,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逸辰的手一顿,面对近在咫尺的那样俏生生的小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私奔?抛下一切不管不顾?不过是一时的痴人说梦罢了。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他也会后悔的。
他有他必须要做的使命,她也有她要完成的梦想。可是偏偏,两人的梦想却不是可以相溶的。
见他没有答话,织妤脸上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慢慢清醒过来的她这才注意到并不是他来找她,而是她在他的房间里。他的手正按在她的手上,而她的手正环在他的腰间。醒来时候的那种感觉……对了,他正想把她的手拉开。
他……还是想一再的推开自己吗?
她眼睛里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股属于织妤不服输的强韧的力量在慢慢的汇集,果然,她醒过来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织妤。
松开了他的腰,慢慢站了起来,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我先回房间整理去了,吉时快到了,你……不祝福我吗?”
“祝……你新婚快乐,永结同心。”他听到一个没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说。
“要不要白头到老,百子千孙?”她紧紧的咬着牙,吐出话明明是吉祥话,却是这样的刺骨寒冷。
他愣在了原地,一言不发。
本来也没有打算听到他说什么的织妤露出一个凄美无比的惨笑,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放心吧,我不会放了你的,呵呵……”
因为苏轻昊本来就是常家的宾客,入住在常家的院子里,但好歹也算是嫁女儿,织妤既然是成了亲的人了,便不可以再住在自己的房间了,洞房早已被众人给布置的漂漂亮亮的——是苏轻昊原来的那间屋子。
终于,一切的喧哗都散了场,整个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织妤大呼了一口气,趁着新郎把的宾客送出去关门的当儿,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随手一丢。抱了床上的被子往屋里墙角一边一扔,心满意足的往床上倒下去了。
累死人了!
今天非得好好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眼睛刚刚闭上就感觉到床榻往下一陷,明显有个很重量在压住它,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的新郎此时正坐在床边,大敕敕的在脱靴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前天清非把她拉住,带到房间里神神秘秘地说要跟她讲为人妇之道。还从箱子里拿出一些古怪的东西,据说是什么“压箱底”那瓷器里的人动作和奇怪的扭合在了一起,脸上看不出来是痛苦还是愉悦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