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家出发的那天刚巧下起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这可绝对不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那种缠绵细雨,而是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的往下密密的砸。
从村子出去的路就是一条坑坑包包弯弯曲曲的土路,这一下雨,原本就崎岖的路走起来更加艰难。
因为黄志和小娟的同行,黄妈妈将家里能带上的东西都塞进了背包里,就这样,黄志一个人连背带挂的带着三个大包,手里还拎了个红蓝条的玻璃丝袋子。这种情况还是将我和乔生的背包也都塞满之后精简又精简的结果。
黄志在前边开路,我领着小娟跟在后头,乔生断后,等到走到大路口,除了穿着老式雨衣的黄志,后边打伞的我们三个身上也都被雨水给淋的差不多了,尤其是裤子,雨水和泥浆搅在一起,不论原本是什么颜色,现在看起来全部都是土黄色。
看看狼狈的几个人,我突然有种红军过草地的感觉。
幸亏天还比较凉,直到上了火车,我还没被雨水淋透。
乔生在卧铺上一边换衣服一边抱怨运气不好,出门还遇上了大雨天,鬼地方路难走。
我见黄志脸色不好的样子,怕他多想,便打趣道:“这有什么,你没学过《风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吗?我们这也算是春雨送行了吧?春雨那可是吉祥的象征,对吧,黄哥。”
黄志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但脸色却好了许多。
伴随着火车的轰鸣声,我们终于到家啦。
带着喜悦的心情下车,我急急忙忙的在人群中张望,终于,看到了来接我们的老爸。
我先为老爸和黄志父女相互介绍,简单寒暄几句,老爸就忙带我们回家。
第一站自然是先到了我家,老妈已经张罗了一桌的好饭,席间,乔生拿起酒瓶分别为老爸老妈倒上酒,然后自己端着饮料向老妈诚心的道歉,并且保证自己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不让爸妈操心。
老妈听了,忍不住眼圈一红,转过身轻轻擦眼泪。
乔生的巨大转变虽然他们之前就听我在电话里说过,可现在真正亲眼所见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心中对黄志一家也越发的感激起来。
老妈见到小娟那只残疾的小手更是一阵长吁短叹,小娟本来就是个乖巧漂亮的女孩子,这下子更是让老妈又爱又怜。
由于黄志根本就不符合收养条件,所以小娟的户口根本就落不下来,想去上学,只能解读,老妈老爸有心帮忙收养,可是小娟母亲还在世,根本就办不了收养手续。最后,只好交了6000块钱的借读费,将小娟送进小学读书。
开始我还担心小娟的身份和手会受欺负,没想到乔生一拍胸脯,“姐,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好歹咱也是二小出来的,虽然毕业了,但是威名还在,没人敢欺负她的。”
就这样,每天中午和晚上由乔生去学校接小娟来我家吃饭,等黄志下班再来接她一起回去。
本来老妈是想让小娟住在我家的,不过黄志觉得实在太麻烦我们了说什么都不肯,最后也只能作罢。
乔生的事情圆满解决了,让姚淼帮我请的病假时间还没到,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提前回去。
现在,SARS全面爆发,媒体上关于SARS的报道越来越多,虽然在A市还没有引起市民们的高度关注,但我知道,距离真正的高峰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作为祖国心脏的北京更是不能幸免的成为重灾区。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要不要回去呢?
自己拿不定主意,我就先给姚淼去了个电话,想听听此刻身处暴风中心的她是怎么想的。
电话一通,姚淼热情甜美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小楠,你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几天洛川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你到底怎么了,说你的手机老是接不通,家里人也不肯说你去了哪里。我觉得他真的挺担心你的。”
我问了问她的近况,又闲聊了一会,叫她注意身体就挂线了。
想了想,我又给洛川去了电话。
“喂,乔楠吗?”洛川清隽的声音传来。
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我又不知道要和洛川说点什么了,电话两端的人都沉默着,没人再开口。
可是,举着电话不说话也不是那回事啊。
舔舔嘴唇,我还是开口了,“喂,洛川,我乔楠。刚才给姚淼打电话听说你找我来着?什么事儿啊?最近我家有点事,我去了趟外地才回来。你挺好的吧?听姚淼说她们那里学生们也都人心惶惶的,你们也是吧,千万记得戴口罩注意身体呀。”
“哦,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没返校,问你同学说你病了,所以……,你没事就好。我这里一切还好。你放心。对了,事情忙完你回来吗?”
我的手指在电话线上无意识的绕着,“不知道,没想好。我请的假还没到期,说实话,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那还是别回来了吧,A市毕竟比这里安全些。”洛川沉吟了一会答道。
“可是,那我这学期的课程怎么办?本来我还打算去旁听经济课呢。”其实我这点特别不好,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就特别希望别人帮我下决定。
“既然是旁听,那就什么时候都去听都可以。至于这学期的课,非常时期,我想学校一定也会非常处理的。我不想你回来,太危险了,得不偿失。”
洛川的话轰的一下在我耳边炸开,这个洛川,现在的动作越发明显不说,连话都说的直白许多。
我呐呐的回道:“哦,那个,多谢关心,我明白了。啊,我妈叫我呢,我先挂了啊。再见。”
说完,也不等洛川答话,就好像手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似得将话筒一丢,挂上了电话。
又在家待了两天,现在我不再需要每天做没完没了的试题,也不再有升学的压力,就连家里,在我和老爸老妈谈过乔生沉迷游戏的根本原因之后老爸老妈在家庭中投注的心力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还有乔生的上进懂事,老爸的事业顺利。好像一下子,一直有这样那样事情需要操心的我没什么事情好做了。
虽然偶尔也去去图书馆或者书店,看一些经济类的书籍,可是,老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
看来,我还真天生是个劳碌命,闲了自己都待不住。
接到电台的电话,我立刻抖擞精神开始打包行李。
虽然老爸老妈都不愿意我提前回去,但我还是毅然决然的拎着包踏上火车。
到北京之后,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返校消假,而是先住在了我的小窝里。
由于电台里有个夜间主持人突然离职,之前只做策划的我还混到了一档午夜没多少听众的节目的主持人工作。周一至周五,每晚11点到1点,我的声音都会在电波中响起。
下了节目,回自己的小窝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跑去姚淼那边蹭课听,日子过的倒是份外的悠闲。
不过好景不长,作为“闲杂人等”的我就再也混不进去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病魔的阴云之下。饭店,网吧等的娱乐场所关闭,发病率高的小区隔离,每个人除非必要全都躲在家里,一下子,曾经活力四射的城市仿佛都失去了生机。
我每天除了上节目,和必要的采购日常所需之外也不再出门,老妈一拿起来电话就跟我哭,担心我担心的不得了。
不是没考虑回家去,可是每当想到自己接手的工作,我又犹豫起来。之前的那个主持人也不是电台的正式员工,SARS一爆发,她立刻就包袱款款的远远躲了。虽然这并不是什么黄金档的节目,但为此辞职,我觉得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如果现在我也走了,那我又和她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除了在电话里安慰老妈,坚持每天定时的给她打电话报平安外,我没有离开这里半步,依然坚持着这份工作。
春天渐渐远去,天气也热了起来,夏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降临这座城市。
媒体上每天公布的相关数字已经趋于稳定,许久都再没有新增病例的出现,住院治疗的人数也在减少。
病魔的阴云散去,阳光再次降临大地。
遭受重创的各个行业陆续开始恢复,笑容又回到了人们的脸上。
我回到学校咨询关于我这学期学分的问题,也算是沾了SARS的光,我也获准参加“免修考试”,只要成绩达标一切就没有问题。
就这样,每天工作之余的时间我都用在了应付考试上面,半学期上都没上过的课程现在要全部靠自学,要不是学过一遍,在短时间内想通过考试还真是个问题。
每天,我都熬的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在路上都好像是在飘。
终于考完了之后,我就一头栽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偏巧姚淼那个没眼色的家伙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将睡的昏天黑地的我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非要我陪她去为她爷爷挑80岁的礼物。
两人逛了一天,礼物没买到,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买了不少。作为补偿,姚淼请我吃了一顿爆肚之后,8点多钟,我才挺着涨的溜圆的肚皮回小窝。
走到楼下正要开楼门,就听到有人叫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