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明珠就起来了。

她半眯着眼睛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忽然瞥见卫星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好笑地看着她。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也起来了？”

“这两天我跟你一起去。本来有一个同事的，但她这两个星期还没休息过，所以我放了她假。”他笑道。

五六点的马路上基本都是行人稀少，但十三行附近却已经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忙碌的一天早已开始。

明珠在卫星海的指导下，很快就知道怎样给客人下单了。期间有些客户来补货，见不是原来的面孔，还以为换了人。卫星海热情地招待他们，对些老客还特意给了折扣，同时不忘打广告，告诉他们迟些又有上新。

“累吗？”卫星海温存地问，明珠摇摇头。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买些早点。”说完他就快步走开了。

卫星海很快买了粥回来，看到明珠正与一个老外在比划，过去一看，原来那客户想要修改一个样板。明珠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而那老外用半通不通的中文，两人居然谈得很投机。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明珠整理了他的要求，然后给他确认。老外满意地点点头，对她竖起大拇指。

卫星海面露微笑赞许地看着她。他知道明珠一直就不缺乏才华，只是没有好的环境让她发挥和成长而已。

明珠在档口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一件她做的衣服，款式飘逸新颖，本来是她特别骄傲的一个作品，却好看不好卖，追加订单的基本没有。问了客户才知道，版型有问题，上身效果与想象的相差太远。倒是苏玉贞打版的一件，相比虽然不够出众，却一直有着稳定的订单。对此明珠感到挺丢脸的，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卫星海陪了明珠两天，档口的另一个同事回来后，他就不来了。

这天上午，店里来了一个客户。他似乎对玉贞和明珠前段时间比赛设计的两个款兴趣浓厚。

“你的眼光真好，”同事对那客户说，“这是我们档口最热销的两个款，回头客很多的哦！”

“是嘛。”那客人考虑了一下，问：“我各要5件可以吗？”

“当然可以，正好有些存货。你拿回去看看，如果好销，你再加订单。”同事热情地说。

“你们是自产自销，还是拿别家的货？”他好奇地问。

“哦，这是我们自己的牌子，这些都是我们公司设计的。”

“是吗？”客人笑了笑，若有所思。

“呵，你今天来得巧，正好我们公司的一个设计在，你看中的款有一个就是她设计的。”同事不经意地说。

客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把目光投向明珠：“就是这位吗？”

明珠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说：“嗯，左边的那个款就是我做的。”

“另一款不是你设计的吗？”客人问。

“不是呢。”明珠摇摇头。

客人没有再说什么，对他们点点头，付了款，然后把衣服拿走了。

明珠在档口替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班，然后就重新回公司上班了。

她在档口就一直想着一件事。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她踌躇了一个上午，终于鼓起勇气去找苏玉贞。

“玉贞，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明珠来到苏玉贞的面前，红着脸问。

苏玉贞诧异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件衣服吗？我这个版打得不行。”明珠把那件从档口拿回来的衣服拿出来，放在苏玉贞面前，诚恳地说。

苏玉贞看了一眼那件衣服，哼了一声，脸上露出鄙夷的笑。那天明珠踌躇满志地把这件衣服交上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不会好卖。她早就偷偷看过，那版型根本就是有问题的。肩膀那里设计得特别搞笑，一看就是生手的杰作。

苏玉贞懒洋洋地说：“我挺忙的，恐怕没空帮你。”

明珠就知道她肯定不会乐意。“你帮我看看吧，你要忙什么，我可以帮你！”她恳求说。

“我不敢要你帮，怕你越帮越忙。就像上次那样，又捅出篓子怎么办？”苏玉贞讥讽道。

“上次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明珠讨好地说。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苏玉贞能消气，她怎么都行。

苏玉贞想不到明珠的态度竟然来了个如此大的转变，不相信地看着她。

“求求你了。你看，我们同事也半年了，以前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了好不？我现在给你赔礼了！”明珠露出不好意思的讨好的笑容，搓着两手，作讨饶状。

“你的版是真打得好，我去档口这几天是真正对你服气了，真的！你都不知道人家客户是怎样称赞你的！他们说，看中的就是版型，款式倒是其次的！”明珠极力称赞说。

苏玉贞听了这番真诚的恭维，终于露出了自得的笑容。“那当然！你以为我是白吃饭的吗。以我的能力，我随便去哪个大公司都没问题！只是我喜欢这里的环境，才在这时呆了这么久。”

“呵呵，所以老板才对你这么重视啊！”明珠说。提到卫星海时，她忽然发现在同事面前称呼他真的很尴尬。

“你把这件衣服的纸板拿来吧，我给你看看。”苏玉贞终于放下了对她的敌意，笑道。

“啊，太好了！我马上拿来，谢谢你哦！真的谢谢你哦！”明珠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赶紧跑去找纸板。

与苏玉贞冰释前嫌以后，明珠居然很快跟她成了朋友。明珠经常谦虚地向她讨教，而她也不吝啬，两人越来越多在一起讨论怎样做衣服，大有相识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卫星海对这个结果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明珠还会有这样的胸襟，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许是因为生来的自卑，反而造就了明珠非常难得谦虚，她很容易发现别人的优点，而且愿意去学习。

然而没多久，明珠平静快乐的生活突然就遭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一天，公司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走后，卫星海神色凝重地把小婉和玉贞叫到了办公室。

过了不久，两个女孩神色惨淡地出来了，而小婉甚至还红了眼睛。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明珠奇怪地问玉贞。

“你还记得上次比赛我们交的那件衣服吗？”玉贞仿佛丢了魂一样，“那件衣服原来是小婉抄袭了别家公司的秋季新款来的。现在人家把我们公司给告了……”

“啊！天哪！”明珠登时被唬住，“怎么会这样！”她焦急地望向卫星海的办公室，“那，那，现在是怎样处理？”

“还不知道呢。刚才来的那几个人是工商的，好像说要对我们公司做一些调查。这下可怎么办！”玉贞害怕地说。

明珠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来到卫星海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卫星海的声音。

明珠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刚听玉贞说了。这事，严重吗？”

卫星海叹口气，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不知道呢，也许有些严重。”

明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得去见见那个公司的老总。”卫星海思索着。

被他们侵权的公司是广州市很有名气的花漾服饰，那个款是他们的秋季新款。小婉是从某论坛上找到的设计图，基本没作什么修改，除了面料有差别，其他的基本都一样。卫星海正好没注意到这个同行老大的新近的消息，所以竟然与他们在差不多的时间上了这个款。有人从蝶衣媚影拿了货放在淘宝上卖，结果就被人举报了。

如果对方真的告蝶衣媚影侵权，而且成功的话，卫星海将不得不支付巨额的赔偿和罚款。那么公司就会因此面临倒闭的危险。蝶衣媚影只是个成长中的小公司，绝对经不得这样的打击。

卫星海面对这飞来横祸，虽然沉稳如他，也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明珠虽然不懂，但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比卫星海还要慌张。因为卫星海和蝶衣媚影现在就是她所有的依靠。

下午，卫星海因为有事出去了。

明珠在版房里忧心忡忡地画着图，玉贞则没精打采地坐在那发呆。忽然有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目光放肆地四处打量。明珠和玉贞惊讶又害怕地站起来，看着他们，心里皆想，难道调查的人来了？

其中比较年轻的一个人看到明珠，就转头对另外一个像是老大的人说了什么，还指了指她。明珠感到非常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她指指点点。她望着他们，忽然觉得那个指了指她的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无论她怎么想，也记不起来到底是谁。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两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请问你是这里的设计师吗？”那位像是老大的人对明珠微微一笑，问道。他比卫星海年纪要大很多，大概四十几岁，目光犀利，气势凌人，不怒而威，明珠对他有些惧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名字，愣着没有说话。

“呵呵，你不要紧张。我们是同行，是来找你们老板的。进来看这里环境不错，就看了看。”那人又说。

“哦。”明珠放下了一点心，但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老板出去了，你们要不要先到办公室去等等？”她说。

“哦，好啊。那你带一下路？”那人微笑地对明珠扬扬手，态度竟然很热忱。明珠点点头，把他们两人带到会客室，然后给他们彻上茶。

那目光犀利的中年人对她说声谢谢，再一次问道：“小姑娘怎么称呼？”

明珠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说：“您可以叫我小叶。也请问老板您贵姓？您过来前有跟我们老板约了吗？需要不需要我帮你们打个电话？”

“呵呵，我姓潘。我没有跟他约好，只是好奇就过来看看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明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明珠不明白地看着他，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也行。你说是花漾服饰的老潘，他应该就知道了。”中年人发出低沉的哈哈笑声。明珠大惊，花漾服饰！这不是要告他们的那个公司吗！

“这个公司虽小，看起来不错！整齐有序，管理还行！”潘老板跟他的手下聊着，一边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会客室里的装饰。

明珠赶紧给卫星海打了电话。接到电话卫星海也被吓了一跳，说：“我马上回去。”

明珠充满戒备地看着那两个来者不善的客人。

她忍不住说：“潘总是为了侵权的事情过来的吧？”

潘老板有些惊奇地看着她，点点头。“蝶衣媚影虽然是个小公司，但在业内还是有不错的口碑的。公司成立了三年多，就已经小有名气，我一直有关注。但这次竟然抄袭同行的作品，真让人大跌眼镜。”他微笑地说。

“这件事其实是误会来的，不关我们老板的事，是我们下面的人做错了！”明珠急切地说。

“哦？他是老板，下面的人犯错了，也是他的错。”潘老板好笑地看着她。她如此急切地为自己的老板说话，让他感到有趣。

“您说得也对。但这毕竟是无心之失……”明珠言词恳切地说，企图打动他，不料他根本不给她机会，而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呵，小叶对公司这么忠诚，让人感动。不过这些事情到时我自会跟你们老板好好谈的。相比这件事，我现在对你倒另有其他兴趣。”他看着她，笑道。

“我看过你的作品，觉得你还挺有设计天赋的。你要不要到我们公司来试试？”他问。

明珠瞪大了眼睛。这时，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手下突然笑着说：“叶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前不久去过你们档口。”

明珠转头看着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那天来档口拿了那个抄袭来的款，还有她设计的款。

“你考虑一下，呵呵，不必马上答应的。”潘老板不慌不忙地笑道。

明珠没有说话，她根本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来讨公道的，还是想要来挖卫星海墙角的。

“不知道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呢？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到处走走怎样？”潘老板又说。

明珠迟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他另有企图。

“我估计他很快就回来了。您要不要再喝杯茶？”

“哈哈，小叶挺有意思的嘛！你何必那么操心？我就随意走走，你不用辛苦了！”潘老板才不理会她的话，站起来就往外走。明珠只有干着急地跟在他们后面。

正在此时，卫星海终于回来了。明珠喜出望外，看到他回来，她才有点安全感。

“哎哟，潘老板！我正想要去找您呢。您怎么不嫌麻烦亲自来了！”卫星海露出热情的笑容，把他重新迎回会客室。

明珠松了口气，回到版房。玉贞看她回来，担忧地看着她。“谁来的？感觉怪怪的！”

“就是被小婉抄袭的那个公司的老板。”明珠忧虑地叹了口气。

“啊！”玉贞也被吓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会客室里的人终于谈完了。卫星星脸色凝重地把他们送走。明珠看着潘老板趾高气昂地离开公司，心里又压下了一块石头。她不好当着同事的面问卫星海事情怎样了，只好憋到下班。

明珠跟在卫星海的后面上了楼，两人都没有说话。她可以感觉到卫星海心里的沉重。

进了门，卫星海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明珠也过来，挨着他坐下。

“谈得怎样？”她握着他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卫星海把明珠揽过来，笑了笑：“那个老狐狸，打着好算盘。”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怕她听了会担心。

“他想要怎样？”明珠担心地问。

“呵，你不要担心。应该没事的。”卫星海安慰说。他还没想清楚，等理清楚再说吧。

明珠看他不想细谈，就没敢再问。

“今天很累吧？”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坐到他的背后，双手按摩着他的肩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样，卫星海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没事，就是有点压力。因为还没弄清楚状况，有些茫然。”

“今天我来煮饭吧。”明珠笑道。

“呵，你炒的菜能吃吗？来，我们一起去吧！”卫星海从背后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推着往厨房走去。

明珠乖巧地给他当了一个非常合格的帮手。

“哎，你不是会做衣服吗，找个时间弄两条新围裙吧，要情侣装哦！”卫星海笑着说。

“好。这两天做！”明珠应道。

吃过饭，两人坐在电脑前搜索关于侵权的例案，一直到10点多。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要去洗澡了。”卫星海说。明珠点点头。

“要不要一起洗？”卫星海忽然坏笑地说。明珠刷地红了脸。

卫星海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去开了衣柜拿出睡衣去洗澡。

他脱了衣服，打开热水正要洗，忽然卫生间的门开了，明珠害羞地迈了进来。

卫星海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他向她走过去，把她拉进来。水浇到她的身上，把衣服都淋湿了，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她的脸红扑扑的，害羞地笑着，看着他。卫星海把她的衣服都脱了，然后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轻轻地吻上她的唇。他们在倾洒下的温热水中相拥纠缠，忘记了世间的烦恼。

“我爱你。”卫星海在明珠的耳边轻轻地说。就像来自梦的深处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