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万事皆空欲语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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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一夜无眠,但实际情况是,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当午时灼热的阳光晒到我搭在床沿的手臂时,我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那些透过我指缝照射进来的灿烂,让我觉得一阵眩晕,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小翠在我枕边留下了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而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堆衣服,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小翠想要取我性命,是不是也很简单呢?就像她把衣服放在我枕边这样轻手轻脚,神不知鬼不觉……

“小姐,小姐!”小翠在门外轻声呼喊着,“三皇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了您很长时间了!小姐,您要是醒了,请赶快起身吧!”

李鼐?他来干什么?莫非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来跟我道歉?

我冷笑着摇摇头,不可能,昨天之前的李鼐,我相信他会向我服软,跟我说对不起,而昨天之后,我不认为李鼐还会继续哄我玩——任何一个人,看到那样一双布满血腥与愤恨的眼睛,都不会相信这眼睛的主人还存有一点点的常人之心。用比较客观的说法来阐述,那种人,他的灵魂已经出卖给魔鬼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小姐,您能快点吗?三皇子殿下等了整个上午,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殿下派玉兰姑娘来催了很多次,看现在这时候,玉兰姑娘又要来了,如果您还是不出去,殿下恐怕会以为您故意敷衍他,接下来就会不顾一切地闯进来了!”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所以你也不耐烦了吗?”

“不是的,小姐!只是,殿下真的很……”

“好了,我不是说过我知道了吗?我梳洗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如果李鼐等不及,就让他走吧。”我没好气地说着,却还是急匆匆地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但是可能因为梳得实在是太快,加上头发也真的是非常多,导致有一缕头发揪成了一团,我气急败坏地拉扯着那团头发,却扯得我脑皮疼得要命。我一气之下,抄起昨晚没有用到的剪刀,狠狠剪下去,那长长的一小把头发便离开了我的身体,飘落尘埃之中。做完这一切,虽然心里感到很痛快,但是看着地上那一堆还很“鲜活”的头发,我又有些小小的心痛——我从来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啊!而且谢胭脂的发质非常好,又黑又亮又浓密,我真的有些不舍得。更何况,束发的时候需要小翠进来帮忙,现在我头上的那部分头发只有一掌来长,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呢?古代人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原来听说过有个智者装成叛徒跑到敌军的营盘里当卧底,敌军首领让他表忠心,而那智者只是用刀消掉了一把头发,敌军的首领就认为他对自己是忠心耿耿了!看来,这个时候的人是把头发看得和四肢躯干之类的身体部位一样重要了。

我正愣神呢,小翠已经等得急死了,她在外面跺着脚,恨不能马上就冲进来。

“小姐,小姐!我求求你了,殿下已经很生气了,刚才玉兰姐来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殿下有多生气!”小翠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苦涩,“殿下会对你不利啊,你千万不要惹殿下生气!”

怎么?小翠不是怕自己的罪李鼐,而是……因为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梳好头发,然后匆忙打开房门,有些感动地拉住小翠的手:“让你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翠下意识地回握着我的手,她眼中似乎有盈盈泪光,但下一秒,那双温润的玉手就从我掌心挣脱了。她继续摆出平时那张恭敬地奴才脸,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间,准备给我束发。

“小翠,你这是为什么呢?你明明是很担心我的,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跟我讲?如果我之前是误会你的,你就为自己申辩啊,只要你说,我一定相信你!可是,那次之后,你也不解释,只是自动自觉地和我拉开距离,让我越来越摸不清状况,才会一直误会你……”我急切地想要表明自己的心声,但小翠仍是不为所动,只是手下忙着准备束发专用的梳子和头绳,似乎我说的话全部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没在她心里投下什么涟漪。

突然,小翠惊叫一声,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我刚才忘记打扫的头发。她满脸震惊地看着我,甚至于她的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她一会儿看看手里的头发,一会儿看看愣在原地的我,微张的嘴巴似乎想要说出什么,结果只是发出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好半天,她才用几乎僵硬地语气问我:“这,这是什么?你的头发!小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快乐,可是明明知道一切却不得不继续那样对待你的我更加不快乐!小姐,算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这样,才不会让我的辛苦白费啊!”小翠激动地几乎要跪倒在我面前,我连忙扶住双腿已经被抽干力气的小翠,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到凳子上面。这个黑漆的团凳,是我和小翠一起捣鼓出来的,我们整整折腾了三天,才做出一个勉强能用的凳子。小翠说要扔掉,但我怎么都舍不得,硬是放到我的房间里使用,一用就是六年,这凳子居然也很坚实,没有一点要损毁的样子。此时,小翠歪坐在凳子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的手,紧紧扣住团凳的边缘,双手的骨节一片青白。

“小翠,你说什么呢!什么‘知道一切’,什么‘不能告诉’……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翠笑了笑,大滴的泪珠随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迅速砸落到地面。她抬起一双满是泪光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我,说道:“小姐,就算三夫人都不了解你,我也不会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只是,你不想让人家知道你懂,你想让别人以为你只是个……你常用来形容自己的那个词叫做……‘花瓶’!对,你希望别人把你当个无用的‘花瓶’。可惜啊,且不说谢家女子各个是聪明绝顶,单就你而言,那种成熟的思维和稀奇古怪的想法,藏是藏不住的。三殿下对杨府一直都有很特别的关注,所以,你做什么他都知道。三殿下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一个装饰品,他把你视为可以母仪天下,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小姐啊,你是躲不掉的……”

我瞪大了眼睛,小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李鼐在杨府埋藏了不止小翠一个暗桩?那么,谢雨颜反复强调要让我离开,李鼐是不是也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对她不利?还有,还有什么“母仪天下”,那不是皇后才能做到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嫁给李鼐,他顶多只是个永远不能成为皇帝的亲王,要一个能够母仪天下的女人做什么?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我认为他疯了。

“小姐,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在远处默默地守护你,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做你的守护者,绝对不会靠近,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好不好?”

“为什么要在远处守护我?你可以靠近啊,我们还是好姐妹,我们会一直是好姐妹的!”我板过她的肩膀,非常用力地强调“好姐妹”这三个字。我希望我的眼中能够透露给她足够的坚定,我希望我的力量能顺着我的手臂传递到她的内心!

但是小翠却摇摇头,她的脸上呈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小姐,你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靠近。如果你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给别人,三殿下会第一时间知道的……”突然,小翠脸色一变,迅速站起身来,接着用力把我摁在凳子上,开始恭顺地为我梳起头发来。我还在奇怪她的反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然后玉兰那张让我恨得咬牙切齿地脸出现在门口。

“大小姐,你终于肯起床了?三少爷可是等得很辛苦啊!”玉兰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小翠,你手脚麻利点,怎么能让皇子殿下等人呢?”

“玉兰姑娘,我这就好了,小姐的头发很长,需要仔细打理。马上就好了,真的马上就好了!”

玉兰皱着眉头,用拿着手绢的右手在面前驱赶着根本不存在的蚊虫——因为我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然后带点不耐地点点头:“好了,那你快点,三少爷等得心急了!”玉兰走后,小翠和我再没有话要说。她安静地为我束好头发,仔细打量着我的衣着,然后跟在我后面往前厅赶去。

“我还以为,你是不敢出来跟我见面了。”还没到正厅门口,就听见李鼐阴郁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杯茶——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玉兰泡的白毫银针——他周围有几个被打碎的花盆,其中一个是我最喜欢的狗尾巴花,这种在野外随处可见的小花,被我用上好的花盆栽种,我喜欢看到它随风摆动,憨头憨脑的样子。

我的心里一痛,随口说道:“你都敢见我,我为什么不敢见你?”

“哈哈,说得好!现在你就换上我为你准备的这身衣服,今天晚上,父皇在宫中设宴,你一定要出席!”李鼐示意玉兰端来一个锦盒,他指着那盒子,轻松地笑道。

我看他根本就对昨天的事情没有一点悔过嘛!我为什么要理他!

我不顾小翠的暗示,不屈不挠地嘴硬道:“我不去,根本没听说过有什么宴会!”

“不去?不行,因为,你是我的女人,当然要陪伴在我的左右!”李鼐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勾起我的下巴,让我能够直视他的眼睛。而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发出让我不寒而栗的危险讯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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