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天开始飘起雪来,北风卷着雪刮在窗柩上,飒飒作响。
子衿和沈慕寒围坐在火炉旁边,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衿儿,这一开春我就得前往梁国了。”沈慕寒忖度了良久,率先打破沉默。他知道子衿是一个喜欢赤诚相待的人,她从不会将事情瞒着自己,因此她也不希望自己将事情瞒着她。此去梁国,景公定会昭告天下,自己便是想瞒着子衿,也是断然行不通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说与她听。
“是为了退婚么?”子衿靠入沈慕寒的怀里。
沈慕寒摇头,“联姻一事梁王并未昭告天下,故其他诸侯国并不知晓,若是退婚,是绝不能如此大张旗鼓的。”沈慕寒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子衿,“王上是希望我此次赴梁,务必接质子白回齐国。”
子衿抬起头,看着沈慕寒清癯的下巴,“那此番使梁岂不是路途险远,前路难卜!”
沈慕寒紧手将子衿乖乖地揽在怀中,亲吻着她的鬓发,笑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大齐侯爷,让陈国百万将士闻风丧胆的神武大将军,他区区一个梁国能奈我何。”
子衿还是不放心,“那我也要去。”
“衿儿,不要胡闹!”沈慕寒抚摸着子衿瘦弱的肩膀,“这次去梁国可不是游山玩水。梁国知道我推拒了梁菁,自然不会白白拱手将质子白遣送回齐的。此番我前去斡旋,少不得又是一番明争暗斗。”
“不是有你嘛?有你在,有谁能伤得了我?”子衿勾着沈慕寒的脖颈,将沈慕寒的头勾下来,俏皮地对他说。
要是放在以往,沈慕寒绝对经不住子衿这样,但今日之事,沈慕寒是绝不会答应的,“衿儿,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受伤。今日要是我晚来半步,指不定你就被梁菁抽鞭子了。到了梁国,那更是她的天下,我们便是做到滴水不漏,也是防不过来的。”
子衿见沈慕寒脸上没有半分答应的意思,知道在这件事上沈慕寒有他的原则,也知道自己若是跟着去了,亦只会是累赘,可她就是担心沈慕寒,不想他一个人去面对前路的凶险。
“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出发?我想为你饯行。”子衿贴在沈慕寒的胸膛上。
沈慕寒拨了拨炉中的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亮堂的火光照耀到他的脸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了,“过两日元正假过完,王上便会颁发谕令昭告天下。”
“这么快?”子衿脱口道。
“只是昭告天下而已,具体时间王上并未说明。不过要营救质子白,还得准备一段时间,估计还要一两个月才会正是出使梁国。”沈慕寒轻轻吻在子衿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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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睡到了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子衿晚上睡觉是极不老实的,一晚上总要踢上四五次被子,第二天也总要到床底下去找被子。子衿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心里暖洋洋的。
估计沈慕寒昨晚在自己身边照料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才走。
小胰进来服侍子衿洗漱的时候,子衿掀被下床,问道:“慕寒慕寒什么时候走的?”
小胰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子衿,“侯爷是今早上走的,被卿轶幽那小子看见了,还惊讶了好一阵子。”
“估计他又被你修理了一顿。”子衿笑道。自从卿轶幽随顾青城住到坊中,小胰和卿轶幽两人就没有歇停过,整天都拌嘴,但每次都是小胰靠一张巧嘴占了上风,说得卿轶幽哑口无言。
不过说到卿轶幽,子衿又想到顾青城,担心他昨晚的伤势,子衿匆匆洗漱完毕,便去了顾青城的沉香苑。
到了沉香苑,卿轶幽正在外面撒扫,看见小胰来了,不免又冷眼瞧她。这院子原是有坊中的粗使丫头打扫的,但小胰硬是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找了个借口便将那些粗使丫头都调开了,逼得卿轶幽只得每天亲自打扫院子。
为这件事,卿轶幽可没把小胰好脸色看。
“喂,我家小姐问你家公子在不在?”小胰叉着腰,用惯用的口气对卿轶幽颐指气使。
卿轶幽没搭理他,低头扫昨夜的积雪。
小胰冲上前,一把将卿轶幽手里的扫帚夺过,“问你呐?”
“你是问我家公子在不在,又没问我。”卿轶幽嘟囔了一句,拍了拍肩上的雪花。
小胰被他的话呛得没话说,跑回去拉着子衿的手,埋怨道:“小姐你看这小子。”
子衿看着他们两个人拌嘴,一直在那里笑,这方一笑停下,就看见顾青城出来。他仍旧一身白衣,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薄衣之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包扎的痕迹。
“阿衿找我有什么是嘛?”顾青城在不经意间已经改了对子衿的称谓,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客气地称她“子衿姑娘”,但是阿衿这个称呼,子衿却是只听见自己熟悉亲密的人叫过。当初通过沈慕寒认识重焱的时候,那小子第一次见面就径直喊她阿衿,子衿还为这事与沈慕寒怄过气,直到后来与重焱渐渐混熟,才欣然接受。
现在子衿乍一听到顾青城喊她阿衿,子衿只是略微诧异像顾青城这样的儒酸书生,也会喊出这般亲密的称呼来,但诧异很快便过去,想必是因为昨夜顾青城舍身相救的举动拉近了两人关系,子衿也并不感到别扭。
子衿来只是想看看顾青城的伤势,见小胰和卿轶幽都还在这里,自己又不好问顾青城的伤。但顾青城好像比子衿心中想的文弱书生要硬朗许多,看到顾青城他不过脸色苍白了一些,其余倒还正常,一颗心放下来。于是子衿笑了笑,摇头道:“没事,今天大年初一,准备去给刘叔拜年,顺道就过来看看。”
谁知心思单纯的小胰道:“小姐你刚才不是让我问卿轶幽这小子顾公子在不在的嘛,怎么现在又成了顺道来看看呢?早知道你是顺道,我就不来,省的我一看见卿轶幽这小子就心烦。”
“你还心烦,我看见你才心烦。”卿轶幽拿着扫帚,在小胰脚下猛扫了几下,“你还不走,没看见我在扫雪吗?”
“你你你??????”小胰气得话都说不出,指着卿轶幽,一脚踹向他。
卿轶幽哪里是任小胰欺负的,一把就抱起小胰的脚,不让她放下。
然后,子衿就满脸无奈地看着一对活宝扭打在一起,滚在雪地上,越滚越远。
顾青城这才道:“现在轶幽和小胰都不在,你有什么要问就问吧。”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问你昨晚的伤有没有大碍。”子衿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昨晚还是谢谢你救我,要不是你,我的一条胳膊只怕就废了。”
“阿衿,我可是你兄长亲自聘请来教你的先生,我顾青城好歹也是堂堂八尺男儿,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人受伤呢。”
顾青城那榆木脑袋没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倒是子衿旁听者清,先是脸一红,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顾青城茫然地看着子衿,不知道她笑什么,将自己的话倒想了一片,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打错,连忙改正,“我不是说你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子衿想不到顾青城会越描越黑,好在子衿不太计较这个,只是笑骂了顾青城一句,就自己主动岔开话题,好奇的问道:“你说你是哥哥请来的先生,那他要你教我什么?不会真的是刘叔说的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吧?”
顾青城将子衿带入沉香苑,推开门,一阵暖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香味?”子衿嗅了嗅,发现这不是沉香苑里特有的惠安沉香那种凉淡的香气,而是一种让在寒冷雪地里站久了的人闻到全身一暖的奇异香味。
当初修建这座沉香苑时,印雪歌可是花了大价钱,用了十足的惠安沉香木雕做装饰,才使得这里一年四季都香气宜人的。现在,香气竟然不见了,子衿第一反应就是四处瞅瞅看看是不是顾青城把她的宝贝沉香木雕都偷走了。
顾青城沏了杯茶给子衿,笑道:“放心,这里的沉香木雕都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只是这惠安沉香气味太重,又是凉淡的气味,我近来染了点寒,不宜处于这种环境。我就让轶幽把木雕都收拾了,又另添加了别的香料在炉子里。”
说完,顾青城微微喘了喘,脸色更有些难看。
子衿掀开案几上的狻猊炉盖,那种暖香果然又要浓烈几分,子衿于是问道:“这是什么香?”
“这是产于齐国南部的焚云香。”顾青城又用一根铜签从盛放香料的瓷罐中挑了一弹指火红色的香料。
“焚云香?”子衿用指腹粘了一点,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不小心吸入鼻中,感觉到有如辣椒粉一般的呛人,猛地咳嗽起来。
顾青城忙拍扶她的背为她顺气,递上刚沏的茶。
子衿喝过一口顾青城递上的茶,只觉得一股冰凉随着茶水流入腹中,将焚云香辛辣之味悉数冲尽。待缓和了不适,子衿迫不及待的道:“齐国的南部不是??????不是流焰山么?你是说,这就是传说中只产于流焰山的华夏第一香焚云香?”
子衿小心翼翼地用顾青城准备的铜签挑了一点,眼中满是惊讶与好奇。
华夏土地四周分别是四大极端的地域,其中东西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分别为东海和西溟,而南北两端则是一热一寒的两个地域,北部是雪原莽莽的极寒之地,是为雪野原。而齐国在华夏土地以南,靠近的便是这南端的热域流焰山。
流焰山,顾名思义便是那座赤红色岩石堆垒的高山酷热无比,远远望去,那滚滚热浪就像是流涌的火焰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