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斋里,顾安亭才把要将如意许给赵家的事说了,郑氏便掉了脸,如何也不肯答应,顾安亭苦口婆心说了许久,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恼了,怒道:“她不过是个丫头,你喜欢要认了亲养在身边,我也都不说什么,但如今你莫非要瞧着芳惠嫁去赵家,也不肯舍了这么个义女么?”
郑氏半阖着目,冷冷道:“如意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用心体贴,是我着实喜欢她才认了做义女养在身边的,没个为了这府里倒害了她的道理,她如今还有兄长在,婚配之事也不该我拿了主意去。”
顾安亭咬牙道:“她既然认了你这个义母,又养在府里当姑娘,哪有不听你的,你若是说她兄嫂,我这就打发人去杭州,一准叫他们应了。”
郑氏却是睁开眼瞧着他:“老爷这是要逼着她应了这婚事,云娘已经没了,莫非连如意也不肯给我留下?”
顾安亭不想她态度如此强硬,又急又恼,强忍着气道:“你只知道她是你认了的女儿,不替芳惠想一想,她才是你的女儿,哪有为了外人连自己女儿都不顾的。”
二人正僵持着,外头却报说赵姨娘来了,原来是赵姨娘不放心,使了人来问,才知道老爷在房里与夫人说了许久也不见出来,她再按捺不住了,只能自己带着丫头赶了过来。
还不得郑氏叫她进去,她已经哭着打了帘子进去,顾不得许多,连连给郑氏磕头泣道:“夫人,求您可怜可怜四姑娘吧,她虽不是自小养在您身边的,可也是管您叫母亲的,她若能得个好去处自然是尽心尽力孝敬您的……”说着又哭了起来。
顾安亭皱着眉喝道:“你来这里胡闹什么,还不给我起来。”赵姨娘掩着面低声道:“妾实在是放心不下,才会……”
顾安亭只觉得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他想着把如意嫁到赵家去,不仅仅是为芳惠着想,更是想着日后赵家再有什么祸事,追究起来,如意也不过是顾家的义女,并非正经女儿,也不至于被牵连,所以才会执意如此,不想郑氏这般固执。
他一把拽了赵姨娘起身,转头看向郑氏:“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只好修书一封与大哥,请他来评一评这个道理。”说着拂袖而去。
郑氏冷冷瞧着抹着眼泪的赵姨娘:“滚出去,回碧云苑好生想一想什么是本分,四姑娘的婚事几时轮到你插嘴,你若再敢有半点心思,别怪我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好好养一养。”赵姨娘身子一哆嗦,不敢置信地抬头瞧着郑氏,见她目光中满是狠厉,一时吓得低了头,轻声告退出去了。
如意早就听到这边的响动,她立在回廊上听得明白,待顾安亭和赵姨娘走后,才慢慢走进来,跪伏在郑氏身边,将头搁在郑氏膝上,轻声道:“娘亲,莫要气了。”
郑氏摸着她的发,闭着眼道:“你莫怕,我定会护着你不叫他把你嫁到赵家去。”
如意含着泪抬头,看着郑氏疲倦的脸色:“娘亲明日使了人去打听一下那赵家人品如何吧。”
郑氏登时睁开眼,盯着她道:“你这是要作何?”
如意噙着泪,微微笑着起身来:“娘亲说得对,我如今是个女儿家,早晚都是要许人家的,如今已经有人上门说亲了,就算娘亲不肯应了赵家,叫芳惠嫁了过去,我还是会被老爷答应了与刘家的,再没有别的法子,若是赵家人品还算好,与其嫁到刘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倒不如随了他们的愿。”
郑氏连连摇头:“不成,那赵家是获罪败落了的,你若嫁过去必然清苦。”
如意拉着她的手道:“刘家何尝不富贵,可云娘一世都是过得艰难,又何必计较这些。”
郑氏看着她恳切地目光,心头酸楚难当,她何尝不知道如意是不愿叫她难做,如今她若是坚持要留下如意,顾安亭必然恼恨不肯罢休,就是真闹到娘家,只怕郑希和也未必会觉着她占理,毕竟如今芳惠才算她的女儿,如意只是个顶着义女名头的丫头。
她拉着如意的手道:“若是那一家人品不好,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收拾了行李,我叫人送你去杭州,你那个哥哥是个懂理的,必然不会叫你受委屈。”如意轻声答应了,又宽慰了她许久,这才缓和了一些。
第二日,郑氏打发人把讨要庚帖的冰人叫了来,细细问了赵家的境况,又问赵云轩的模样和脾性。那冰人受人所托,自然说的口吐莲花,天上有地下无的。
郑氏冷冷打断她,拿出一锭银子搁在她面前:“你照实说,这个算我赏你吃酒的钱,若有半句假话,我便扭了你送官去,说你蒙骗良家,弄虚作假,砸了你的招牌,想来你也知道我顾家在金陵城不是好惹的。”
那婆子被银锭闪的眼花,又听了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这顾家夫人还真是威风,怪不得连同知府上都在打探顾家的消息。她忙堆了笑,低声道:“夫人放心,老身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低低声告诉郑氏,那赵家如今只得一个老夫人在堂,赵云轩有个同胞哥哥,唤作赵文裴,已娶了妻房,如今赵云轩是燕辽军军中一名副将,也算是有正经职位的,瞧赵家的打算是要长住金陵,已经使了人在金陵城买宅院了,那别院也是赵家的。
那婆子见郑氏脸色冷硬,忙道:“夫人莫小瞧那赵二爷,人才品貌那可是老身亲眼所见,在金陵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这般好的,赵家出手也是阔绰,不说那南坪的庄子,就是在金陵城要买的宅院也不小呢,若真能成了事,聘礼必然不会少。”
郑氏皱眉道:“不是问你什么聘礼,只是问人品如何,那赵老夫人你可见过。”
婆子笑着道:“见过的,赵老夫人很是和气,待人也亲切,不是难相处之人。”
郑氏微微舒了口气,别的倒还罢了,她和如意都不指望赵家能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毕竟是获罪了的王侯之家,手上有些余财也是常事,那赵云轩也还有职位在身,这也不差,只是燕辽军常驻北疆雁门关,只怕这赵云轩不能时时在府里,如意若嫁过去,便只能守着婆婆过日子了。这叫她有些不满意。
她不放心,又叫那婆子领着苏大娘悄悄去赵家南坪的别院瞧了瞧,得了回话说,收拾得倒还利落,下人也都颇为守规矩有礼。
晚间,郑氏与如意说了:“……别的都罢了,只是怕那赵云轩成了亲便要回北疆去镇守,日后也难得回府来,你一个人留在府里,只怕更是艰难。”
如意却觉得更好,她自再活过后,便对这男女之情看得极淡,当初那般用心,只盼着能得他一点真心,最终不也是冤死,他连丝毫都不曾想起,说来这情缘也不过如此。若是真嫁与那赵云轩,他常年不在身边,反倒自在,不必对着他再费心思。
如意拉着郑氏的手笑道:“如此不是更好,赵家要在金陵长住,赵云轩也要回北疆,我便可时时回府来与母亲作伴了。”
郑氏却觉得心酸,从前以为把云娘嫁到刘家算是好姻缘好归宿了,不想最后落得那等结果,如今好容易如意回到身边,却还不得不嫁给这么个人家,获罪破败不说,夫婿竟然还要常年镇守边关不能回还,叫她怎么不伤心。
如意却是拉着她笑道:“母亲,如今我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云娘了,凡事都会替自己打算,不会再叫人欺负了去,您放心吧。”郑氏沉沉地点点头,看着笑颜明媚的如意,低低一叹,她们母女二人都不会再叫人欺负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