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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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儿好几日不曾到正房伺候了,二姨娘顾玉琴也不耐烦见她,只是打发人送了一盒红玉膏过去,便再不曾问起。如意倒是过去瞧了她几次,她安静地在房里做着针线活计,身上头面全都卸了,只是挽个随云髻穿一件家常半旧裳子,见如意过去也只是留着说说闲事,那日的事再也不曾提起,瞧来是定了主意了。

“姨娘,你快瞧瞧,这些小衣裳真是精致,料子也是极为上好的,一点都不硌手。”顾玉琴就要临盆了,孙氏使了人送了孩子用的衣裳鞋袜襁褓来,香莲端着那盘子衣裳在顾玉琴跟前凑趣道。

顾玉琴瞧着也是欢喜,点头道:“这是夫人吩咐绸缎庄请了金陵最好的绣娘做的,自然不会差。”

香莲瞧着那些青紫靛蓝的衣裳笑道:“夫人怕是早就瞧出姨娘肚里的是个哥儿,故而送了这些衣裳来。”

顾玉琴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却是故作淡然地道:“夫人不过是盼着我给爷添个哥儿,未必就能是呢。”

香莲数了数那小衣裳:“当初安哥儿生时也不过八套小衣裳,如今咱们的哥儿也不差。”

顾玉琴却是变了脸色,叱道:“胡乱说什么,拿个死人来比。”香莲忙连连掌嘴,告了罪才作罢。

绣春打了帘子进来道:“姨娘,爷到了前院了,打发人来说一会就过来。”

香莲忙放了那盘小衣裳,上前扶了顾玉琴起身,替她挽了发髻,匀了面,待要换衣裳,却听外间小丫头道:“爷回来了。”

刘玉堂自己打了帘子进来,看着顾玉琴道:“还没有动静?”

顾玉琴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身子,笑道:“可不是,大夫来瞧了说就是这几日,哪成想到这会子还没个响动,莫说是爷,就是我也急了。”

她一边吩咐绣春端了茶来,又让香莲上前替刘玉堂脱了玄色蟒纹斗篷,才又笑道:“爷用过饭不曾,我让小厨备了野鸭崽子汤,还在火上呢。”

刘玉堂微微颔首含糊地道:“用过了,遇见几个先前的同塾邀了一道。”

顾玉琴脸色微黯,却是强笑道:“外边风凉了,爷吃了酒仔细吹了头疼,我让她们做碗热**来伺候爷用了。”香莲忙下去吩咐小厨去了。

顾玉琴见刘玉堂并无话说,这才轻声道:“这两日天凉了,我让厨里做了参汤送去书房,谁料几次都是说爷不在府里。”

刘玉堂转过眼瞧着案桌上琉璃盘里供着的香橼,有几分不在意地道:“这些时日来道贺的同门旧交多了些,不常在府里。”

顾玉琴咬咬唇,终究是耐不住,温言细语地道:“爷莫怪我多嘴,爷中了桂榜,这是大喜之事,难免有些迎来送往的宴请,只是如今已是十月,春闱之期也放眼在望了,若是为了这些应酬来往耽误了课业,只怕……”

她话未说完,刘玉堂已是脸色阴冷,立起身来道:“这是你该过问的事么?你一个姨娘好生在房里养着胎就好,不要越了规矩!”

顾玉琴一时吓得脸色煞白,却仍是不甘心,嗫嚅着道:“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只是盼着爷能金榜高中,也就不辜负了老爷和夫人对爷的期望之意……”

刘玉堂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只是为了她说出孙氏的名头,才不再训斥她,只是也不愿再与她多说,拂袖而去。

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了,留下摔得摇摆不定的紫色湘妃竹帘,顾玉琴忍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端了**进来的香莲一时也愣住了,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住顾玉琴:“姨娘快别哭坏了身子,若是伤了肚里的孩子便不好了。爷也是一时心思转不过,待过几日,想通透了就知道姨娘的苦心了。”

一直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如意却暗暗冷笑起来,顾玉琴你未免太不了解你的爷了,他最是骄傲自负之人,素来才名在外,又广交宾客高朋,自诩金陵孟尝,如何会愿意听你说耽误课业不能金榜题名,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你一个姨娘该问之事,看来她是瞧着自己行将临盆,越发着急了。

她自然想得到顾玉琴此时正是恼怒,不愿意进去触了霉头,索性在院子里慢慢剪着花枝,不经意间看见正转过回廊的刘玉堂不远处立着个人影,背对着刘玉堂站着。

是迎儿。如意瞧得真切,不由地心思飞转,她这是要作何,莫不是……一时放下花剪子,悄悄跟着凑近了瞧。

只见迎儿一身月白对襟褙子,青碧纱裙,通身衣裳不过在领口处绣着一圈儿折枝梅花,再无半点花色,虽是背对着瞧不出模样,但那站在临风的游廊扶手边的身影只让人觉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

刘玉堂分明也是瞧见了的,他似乎有些犹疑,脚下却是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近去,细细端详着,像要辨认是谁。

迎儿丝毫未察觉身后有人走近,她倚着游廊的朱漆立柱边,瞧着廊外开得正好的芙蓉,一时又低头,似是在伤怀,自袖里掏了手绢出来拭泪,没成想一时错手,将手绢落在地上,恰恰落在走上前来的刘玉堂脚边,她低头捡时才看见刘玉堂,吓得俏脸绯红,含羞带怯地福身下去道:“不知道爷来了院子里,冲撞了爷,真是该死。”

刘玉堂低头看自己脚边的手绢儿,一条素白的绸面手绢绣着一枝带露欲放的西府海棠,旁边更是用丝线细细绣了诗句:暗中自有清香在,不是幽人不得知。再抬头瞧迎儿,粉面含羞,分明脉脉含情地瞧着他。

他瞧了迎儿片刻,才微微绽出一丝笑意:“听你姨娘说你给我做了身袍子,那便过去试试吧。”迎儿愣了愣,不敢相信般抬起头瞧着他,许久才欢喜地笑了起来。

如意悄悄立在游廊的立柱后,瞧着他二人,只觉得心里砰砰乱跳,似乎是担忧却又似惧怕,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何滋味。直到看着迎儿笑着引了他朝着后罩房去了,才慢慢回转身走向院子里。

她该难过的,那一个不是旁人,是她前一世的丈夫,虽然从未得到宠爱,却始终不曾舍得下。可为何她只是觉得有几分恍惚,并没有当日瞧着他冷淡的模样时的心痛?或许,在她抱着安儿慢慢死去的那一夜里,她的心也死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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