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云小姐?”秦玮颉的反应让她觉得诧异,他不会答应,至少也不该这么镇定,这是云漓江十分笃定的事。
她保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得镇定地对上他的眼睛,她说:“我有叫停的权利,不是吗?”
秦玮颉眯了眯眼,再一次打量她,她今天穿得很朴素,甚至连妆都没有化,一大早主动来到“境画林”找他,开口便是离开的事,事先没有给他任何征兆。
“秦总,不合则分,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说吧,我们之间一直在玩游戏竞技,虽然是我叫的停,但是不代表你会输,你还有很多机会。”云漓江说的实话,至少得承认她了解的秦玮颉是一个永远都会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别说是对手,就连敌人,大概都是时时存在的。
“举个例子吧,如果《长生殿》直接从第十七出‘合围’开始,你觉得接下来的旦角应该怎么唱下去?”
云漓江不明白,或者说,更多的是惊讶于他举的这个例子,玩世不恭,满腹心思的男人用这样的古典秘籍跟她交手是不是显得太过认真,再说难堪一点,她不一定能听懂这个例子。
“看不出来你懂这个,可惜了,我没听懂。”云漓江笑得无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是我不接话,而是你拐弯抹角得有点过了。
秦玮颉并不生气,反而好脾气的说:“堂堂天子贵,不及莫愁家。云漓江,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留下呢?你会为了我的诚意留下来吗?”
“仅仅是诚意恐怕不够?”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回答的却是诚意,他说的是:“你要什么,都可以。”
“是吗?那如果我要嫁给你呢?也算‘都可以’吗?”不是一定要知道他的底线,只是因为这样,反而显得自己比较淡定。
这次得到的只是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看着她,最后还是转过身,把手插进了口袋里,他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这栋房子的视野是极好的,她曾经无数次尝试站在这里,总能一抬头看到整个上海。而此时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却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你走吧,回东北,不要再回来了。”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脚步声终究是消失在楼梯口,那个玩笑,于她是玩笑,于他,却不一定是。
秦玮颉让她回东北。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却好像只属于母亲。
付见生在虹桥机场和她告别的时候对她说,小漓,当年的事,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她其实很想问他,如果真的只是命运,那么她的存在,又应该怎么解释?所以说,这世间的事,真的要分个孰对孰错的话,只有错的人愿意承认就应该可以作罢了。
这是陈素沅第一次见到秦玮颉一整晚一言不发,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搁在腿上,手里拿着打火机,低着头,指腹轻轻地擦着锃亮的打火机,一下一下,从进来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心事。
“你回去休息吧!”陈素沅开口,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秦玮颉终于抬起了头,在云漓江离开上海的第一个星期,这个下午,他处理完了手头的事,觉得有些烦闷,便开着车出来,开着开着就到了这里。他打开门进来的时候陈素沅并不在家,所以他便坐在了这里,一直到她回来,彼此都没有说过话。这种情形并不意外,在曾经长久的相处里,他早就对她的性格一清二楚,你不会说的事,她便不会问,你不开心的时候,她便保持沉默。
永远都是这样,一尘不变。
他站起来了,对上她的眼睛,他说:“对不起,素沅。”
陈素沅愣了愣,最终还是将手搭上了他的臂膀,她对他说:“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晚上约了朋友吃饭,放心吧!”
门被带上了,当他再一次一个人置身于这间房子,看着眼前贴满照片的墙壁,整整一面墙,都是陈素沅走遍世界,看遍世界的杰作。其实他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贴满了照片,更不记得这些照片上都有什么。五彩缤纷的世界,对他来说,终究是年少时的激情。
视线一层层略过,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太平洋,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曼彻斯特,看到了万丈高楼中耸立的埃菲尔铁塔,看到了倒影叠层的威尼斯小城,还有.......万里雪飘的雷尼尔山,白茫茫的一片......
也许真的只是意外,可他偏偏就想到了云漓江。
她出生在东北,一个此刻正下着大雪的城市。
这一天,所有的意料之外,都和她有关。
明明只是一场交易,无论谁叫的停,都可以......
他的视线终于停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上,一个长发背影。很明显的一张处理过的照片,原本的颜色被处理掉了,换上了黑白,配上背景,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年头了。
灰白的枫叶,长发姑娘的背影。
无论哪一样,都不单单是记忆出错了。他伸手撕下了那张照片,放进了口袋,转身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出了这间房子。
出门的第一件事,秦玮颉打电话给秘书,让她订了最近的机票飞东北。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有大把的寒风灌进来,可是这一刻,他似乎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只想见到她,问个究竟。
十点五十五分,飞机抵达H市的机场,他一遍又一遍的打云漓江的电话,可永远都是不在服务区。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她。
北方的雪,把整座城市裹得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出租车在大马路上缓慢的移动着,司机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雪会越下越大,如果一直走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迫停在路上。秦玮颉无心听这些,只是一遍又一遍打云漓江的电话,冰冷的女声,再加上司机的唠叨,秦玮颉开始有些暴躁。车子拐过一个路口,秦玮颉突然叫司机停车,扔下几张红色的钞票,便拉开门走了下去。
马路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雪都滑进了鞋里,他往前走了两三步,又折回来,再往前走几步,然后抬头去看四周的建筑,街道两旁的店铺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路上的车很少,行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
二十九年,他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尝试着再一次去拨她的手机,这一次,终于是通了。
“你?”她的语气疏远而陌生。
“云漓江,你家在哪里?”他问她,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声。
“我发送我现在的位置给你,马上来见我。”秦玮颉挂了电话,而后快速打开微信,找到她的名字,发送了自己的位置。
不到一个小时,云漓江的电话打来了,此时,秦玮颉正在马路对面的酒店里,他刚刚洗完澡换上浴袍。
“你......”当秦玮颉从里面打开门的时候,云漓江的一个“你”字卡在了喉咙管里。
他把她拽进来抵在了门上,照着她的脖子便咬了下去,漓江刚从室外跑进来,全身冰冷,猛然贴近一个炙热的身体,还有一股子生疼,她立刻便缩起了身体。
“秦玮颉,你......”
只勉强说到了第四个字便被他吻住了,带着急促,带着恨意,还有他与生俱来的霸道,如同要将她揉碎在这天地之间。从嘴唇到下巴,到脖颈,再到肩膀,他用双手死死地钳制她,让她动弹不得,而后自己一路向下。当胸前的两粒扣子被他用牙齿咬掉,砸在地上,一声清脆,她终于是用力推开了他。
她的手在离他的脸不到五厘米的时候被他抓住了。
“秦玮颉,你神经病!”漓江红着脸骂他,心口还是一阵的慌乱。
“云漓江,跟我回上海。”他知道她暴怒,可他必须平静地提出这个要求。
“你做梦。”无缘无故找来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对她......这样,还让她跟他回上海,把她当什么人了?
秦玮颉慢慢松开了她的手,依旧镇定地说:“云漓江,你必须跟我回上海,如果你还想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
“我不想知道,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秦玮颉,你不要多管闲事。”听到“父亲”两个字,云漓江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齐鲁山的父母当年是被下放到喀什,你的外公外婆和他的父母是旧识,所以你母亲和齐鲁山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两方的家长回城之后他们便断了联系,中间有两年的时间你母亲和齐鲁山同在北京,所以才有付见生的存在,我说得对吗?”
秦玮颉看着她,异常平静地说出了这些。
“后来齐鲁山因为工作调动回到上海,娶妻生子,你母亲一气之下躲到东北,嫁给了别人,也就是你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可是你母亲不爱他,以至于连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过于平静,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绝望,最后一点点的空白,她就像被抽干了精力的尸体一样,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以至于连你......”这一句未完的话,就这么生生地断在了他们之间的对白里。
“你是齐家的女儿。”
“那年我遇见的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