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诵经念佛之地,前来的人,无论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前来接受洗礼,还是只想进来看看近代被誉为“静安八景”的庙宇,谁都是迈着轻盈的步伐,安安静静地走过每一个长廊。
漓江坐在石凳上,看着不远处香炉上方萦绕的轻烟,香炷一点点被燃尽,香灰落在炉中,周而复始。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陈素沅看着眼前这个不同于报纸上笑得温和的女子,她长得漂亮,是不同于她以前所认可的那种漂亮,云漓江给她的印象是都市与时尚。她穿着黑色的短裙,上面配着宝蓝色的短外套,短发打理得很好,化着淡妆,更加显得五官精致。
云漓江摇头,笑了笑,“陈小姐,你误会了,我找你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今天能在这里遇到倒也不用我亲自去找你了。”她说得很明白,在静安寺的相遇,并不是她刻意为之。
“请教?”陈素沅并不觉得自己和她之间会有什么需要她来请教自己的问题,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个和报纸上有着完全不一样表情的女人,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理由友好。
云漓江并没有回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折成二分之一的纸,打开递给她,“你有没有往这个号码打过电话?”
区号很陌生,陈素沅看一眼便摇头了,“没有。”
她说没有,恰好验证了漓江的猜测,她把纸收回包里,站起身来,“谢谢你,打扰了,再见。”
从静安寺出来,云漓江直接打车回家了,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孟廷恺的车停在楼下,他倚在车边,似乎是专程在等她。
“我等你很久了,我们谈谈。”云漓江是等着他开口,但是这句话一出口,云漓江觉得有些心烦。
“谈什么?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谈的必要。”
“漓江”,他叫她的名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这个语气似乎是无奈又无辜的。
一句乞求说出了闺怨的味道,云漓江哭笑不得,如果说刚刚那一瞬觉得不快,这会儿她倒是觉得有些放松了,她转脸,好以暇似地看他,说:“孟廷恺,我怎么不知道有一天你在我面前也会这个样子,怎么,终于明白自己以前够混蛋?”
这种语气孟廷恺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讽刺,现在他处在下游,变了法儿来求得她的原谅,自然是要放低姿态,以至于连她的一句话都不敢妄加猜测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目光凝聚,他伸手去环她的腰,“漓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是认真的,我愿意做任何事补偿你,只要你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拒绝我,你可以不用马上答复,我会等。”
二十出头的孟廷恺倨傲自傲,不可一世,可现在,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不得不说,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遗憾。以前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平日里谁也不会轻易向谁低头,每次吵完架都要很久才能恢复,有时候他发一个短信,她不回,他会继续发,一直到她回为止,那已经算是孟廷恺很迁就她的时候了。如今,这般光景,到底是自己赢了,可她却不知道这些年过了,她心里这个“赢”字又有什么意义。
孟廷恺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鼎峰”楼下,她家楼下,她早上吃早餐的面馆,喝下午茶的星巴克,无一不是他的身影。就连文柏曦都受不了了,提醒她:“女人,你够了啊,要矫情到什么时候,人家都这么低声下气求你原谅了,你还打算跟他僵持到什么时候?”
云漓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己和孟廷恺之间的问题不是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坦诚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哪怕是四年后的今天,她心里的恨依旧没有大过她对他的爱。可是,有很多事,在生命中开始大过爱情的时候,我们就要不自觉的去放弃爱情,理智的选择一些更重要的事去做。而她今天所做的事,大抵就是理智所趋,即使前路万般错,她想,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柏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走回头路。在一条路上要一直走下去,永不回头,这样才不会看到自己曾经留下的遗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窗外下起了雨,如丝的雨,路面慢慢染上了湿意。路人形色匆匆,有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哒哒声,隔着玻璃听不见,可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是城市里女人的骄傲。她想起了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很多年以后,她从来没有说过半句,那些年的争吵,那些还蜷缩在心底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段故事?云漓江不敢问,而母亲,也从来都不会开口去告诉她。
云漓江接到秦玮颉的电话,尽管她只是静默不语,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文柏曦便猜到了是谁。她摇摇头,“漓江,我真的看不懂你,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倾尽心思去接近这样一个男人?有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我是孟廷恺,哪怕是再爱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傻,眼睁睁地看着她上别的男人的车。”
云漓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柏曦,你还是做回你的大小姐吧,别总是这样苦口婆心的劝我。我大概就是和自己挣扎得久了,所以才这样任由自己一错再错,可那又怎样,我还是要上那个男人的车,陪他做戏做到最后。”
她终于是坦白了,她终于是说了,文柏曦早就知道了,可听她这样无奈而又自嘲的声音,那一点点的光泽从他脸上淡褪,直至惨白。文柏曦看着她拿着包大步离开了星巴克,门口停着一辆黑色锃亮的R8,她毫不犹豫地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文柏曦其实知道,她阻止不了她,因为这就是她认识的云漓江,永远都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那日在静安寺,秦玮颉是陪着陈素沅一起去的,他答应了陪她游览这座城市。那天走到那里,遇到了云漓江,只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有时间听听这个。”云漓江从包里拿出一直录音笔递给正在开车的秦玮颉,他今天很奇怪,没有让司机开,自己亲自开车过来接她。
秦玮颉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去接,云漓江便把录音笔放到了车椅一侧的收纳处。
“你认识付见生?”车一路开下去,直到某个路口的红灯亮起,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云漓江一愣,某个高瘦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脑海中,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担忧。她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出理由,如果只是一个偶遇,是不足以让他记住她长达两年之久的。她猜想,一定是有某一个特殊的原因,付见生看她的目光才会有那样近乎是一个亲近多年的人所拥有的在乎。然而,秦玮颉的这一句话让她一瞬间有股怒意上来,这场戏演到现在,她没有理想中的自由,这个男人,始终对她防备得紧。
“不认识。”不是真的生气,事实上,她也没有资格生气,不过她给的这个答案也是事实,她的确不认识那个人。
“他是三年前从北京调任到SY市的,如果我派的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属实,这个人日后会和你有很多交集。”
云漓江不知道秦玮颉到底查到了些什么,才会这样猜测她和付见生的关系,可是那又怎样,她说过不认识就是真的不认识,他要是真的怀疑她没有说实话,那她也没有办法。
她打开了车窗,把脸转过去,淡淡地说:“如果有接触,没必要排斥,他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十恶不赦的人。”
从云漓江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敷衍过了头,不过她是在介意他对自己毫无缝隙的监视还是因为无奈于他对自己的怀疑?
这一点秦玮颉并没有猜中,所以他有意去看了她,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也就没多说什么,恰好绿灯亮了,他一踩油门,车子很快就平稳地疾驰在主干道上。
到了地点,秦玮颉停好车,云漓江才侧脸去看她,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深灰色的V领针织衫,下车后随手从后座捡了外套套在身上,他对云漓江说:“三姐生日,今天是家宴,随意就好。”
果然,秦家一家子都在,邵湘云看到她,似乎很开心,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小漓啊,好久都没见你了。”
在这座城市里,只有柳韵玫会像母亲一样叫她“小漓”,面前这个化着精致妆容的贵妇人,似乎已经开始以一个准婆婆的身份对待她了。也许不止是她,就连在座的秦家三姐妹都明白了,秦家的女主人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见面都不超过三次的女人做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儿。
秦玮颉的手搭在云漓江的腰间,听到母亲这样说,他也配合的低眸去看她,带着一丝外人看来的宠溺,他说:“以后我会经常带她回家的。”
“你啊,就会忽悠你妈我,小漓啊,以后我能不能直接找你啊?”这样的语气让云漓江有些受宠若惊,她笑得极好看,“阿姨,当然可以啊!”
两个人见面寒暄了好一会儿又一一打招呼,最后秦玮颉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秦玮纯,“漓江挑的礼物,三姐,生日快乐。”
Graff的项链,伦敦土生土长的格拉芙,曾经骄傲地说,全世界七成的黄钻都来自格拉芙。
泛着黄色的光,酒店的灯光下闪烁着,秦玮纯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一下子就失笑了,“漓江,我必须得告诉你,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大手笔,看来,你这个未来的弟妹比我这个弟弟强多了。”
“弟妹”两个字实在是有些过了,不过好在是演戏,云漓江已经习惯了,她也笑得一脸灿烂,“三小姐喜欢就好。”
“阿颉啊,难道三姐这么不讨人喜欢,你看,她还叫我三小姐呢!”这样亲切的责怪,如果不知道的人,真的会当作这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秦玮颉笑笑,没说话,倒是云漓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地低下了头,看上去已然是一副害羞的模样,看得邵湘云眼里一阵喜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