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尨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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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生试的县试在这几天举行,因为这一年到合阳县考试的人有十几个人,县中不得不把原先那个几乎要废弃的考场清理一遍,这种差事不知怎地又落到了捕快的身上,也就是帮把手的事情,不过这个帮手人里头有了韶志,那就免不了他会在家中发牢骚。

“一时琉璃山庄,一时收拾考场,可还有什么不要捕快干的事儿没有,他怎么事儿那么多,该干的不该干的都揽过来,和着县衙里头就捕快能干活似的,那些皂壮都死绝了还是怎么地?捉贼的都成了民壮,可钱也没多拿一份儿,辛苦什么呐?!”

因为自家爹爹是个捕快,所以原先对县衙衙役配置不太清楚的韶韵如今也多少有了点儿常识,于是这话她听懂了,还不得不承认自家爹爹说得挺有道理。

捕快的职责是捕拿盗贼,主要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还有调查罪证的活计。时人所称的三班衙役通常指的是皂、壮、快三班。快就是捕快,皂班值堂役,壮班做力差,事实上两班也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他们共同负责内勤、站岗、行刑、警卫、呵道等职责,再加上快班的专管缉捕,被概称为“三班衙役”。

叫是这么叫,实际上县衙里的吏役可远不止这么点儿人,民壮、弓兵、粮差、门子、禁子、厨夫、伞扇轿夫等也都算是衙门里的役使人员。

因着上头有裁撤吏役的明文,合阳县又是赶着那个时候成为县的,又有第一任县令大人定下的规矩在,第二任钱大人这会儿即便渐渐增了不少的衙役,却也不过二百之数,有些活,比如说粮差警卫,还真是捕快代劳了一部分的,但这也绝不至于让专管缉拿盗贼的捕快去做杂役该做的清理卫生的活儿。

韶韵想要插嘴附和两句,却被天香抢了先,她微微蹙眉,有几分担忧的模样道:“莫不是有人故意折腾你?”

这话真是说到了韶志的心坎上,他揽着天香怅然道:“可正是故意折腾呐,偏偏明知道那人是谁我却说不得,谁让人家有个做小妾的姐姐得了县官喜欢呢?”

说不得,你还说不得,你没少说!韶韵皱皱小鼻子,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句那个“小白脸”的坏话了,这还叫说不得,那要说成什么样,才叫说得?

再看一眼天香,韶志和张捕头不太对付这件事不用打听,附近都知道,她天天出门怎么可能不知道?韶志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只怕她早就听说过这件事了,为何此时说来却像是头回听说一样?

自韶韵再度警醒,话就愈发少了,这疑问搁在心里也不问,只听天香柔声劝了几句,韶志的情绪就渐渐缓和下来了,以前这都是韶韵做的事儿,现在换了一个人来做,韶韵真是百般地看不惯,有一种即将被取代的感觉,这人,就要把自己爹爹抢走了呐!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韶韵确定自己上辈子没有一个韶志这样的情人,可是看到天香一点点侵占了自家的生存空间,一点点抢走了爹爹的关注,那心里头的感觉真是百味陈杂,明知道这个女人也是可怜的,明知道她也未必是存着坏心眼儿的,但她做的偏偏和自己的利益相冲突,她要得到的偏偏是要抢走自己的,那怎么能行?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就是韶志了,能够从韶志那里获得关注是那么不容易,她努力了很久才得到的,怎么能够这样被人抢走?

强烈的敌意冒出来,往日因为天香的讨好和小心,韶韵虽然一直讨厌她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却也没有真正地敌视她,而此时,发现韶志的关注点正在被转移走,她却是不能够容忍了。

可以把自家的屋檐借给别人避雨,却不能够把自家让给别人,这是韶韵的底线。

若是能够失去,当初何必为了一个莫名的红色气柱而冒险跟随?若是能够失去,那时又怎会那般卑微地乞求饶命?那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天香,骤然插足这个家的天香,凭什么获得韶志更多的关注?她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她的选择明明更多不是吗?

低垂着的眼帘,温顺乖巧的模样,韶韵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无害纯良的,所以,哪怕天香明知道韶韵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却也没有多做什么努力,这年头,大人的事情是没有孩子插嘴的余地的,她并不需要先获得韶韵的好感,也就降低了警惕。

放下饭碗,韶韵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韶韵的退场,连韶志也没有,自天香来了之后,家中有个女人,还是一个活色天香的女人,关注点的自然转移是很正常的,何况韶志是个标准的古代男人。

古代男人认为自己有养家的责任,但他们却不会过多关注儿女的事情,那是女人需要负责的,只看说女人的那句“相夫教子”就知道一二了。

如果是儿子的话,在儿子进学以后长大以后做些指导什么的,才是父亲的责任,而女儿的话,女人家会的那些活计男人会吗?顶多是平时问几句,将来一副嫁妆表明爱护就是了。

天香在这一方面正得了韶志的满意,她来了之后主动提出为韶韵请教导绣花的师傅,而不是冒冒失失提出自己教导,一个**出身,哪怕她从良了,但是教导嫡女,显然是不合适的。

韶志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真的不是那么把天香当回事的,因为其出身,一份天然的轻视存在心底,喜欢是喜欢,但喜欢到为了她荒唐地把女儿的教导交给她,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要求教导韶韵,没有冒然提出身份的问题,甚至没有跟韶志要钱,每天妥妥当当地照料他的衣服饮食,短短几日,天香就展现了自己能够照料好一个家的手段,让韶志这个懒惯了的人沉迷于现状,再度不思进取了。

这样如温水煮青蛙的手段,连韶韵一开始都没有多少反抗,甚至因为自己不是必须要讨好的人,而她对自己还不错产生了懈怠和放松的感觉,更不用说韶志了,自打天香来了之后,他就没想过娶继室的事情,甚至在李大胆那里还否了两次,推说道“不着急”。

女儿有了人教,家事有了人管,他着急娶什么继室啊?平白多个老丈人压着自己,好玩儿吗?若是再娶一个李氏那样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心烦,不是没事给自己添堵吗?且,娶亲少不得花钱,这也是让韶志“不着急”的原因之一。

吃完了饭,饱饱地睡上一觉,搂在怀中的娇躯再不用花钱睡了,多好!韶志的满足在早上有人温柔给自己穿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钱还够用不?这些给你!”

捕快的收入从来不是单靠着工食银的,韶志时不时就能有点儿钱,手头也算宽裕,以前都是贡献烟雨楼了,如今烟雨楼不去了,交家用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从这一点上说,韶志也算是个好男人,可惜未曾被李氏发掘出来他的优点。

接过来钱袋,天香并没有着急打开看,而是笑着说:“够用,你不用操心,我那里还有不少呐!”

韶志皱了眉:“那是你的,你留着,这些是我给你的。”

天香察言观色,立刻笑意满满地倚靠上去,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那些是我的嫁妆,还不许我为家里用吗?难道这不是我家吗?我可是要好好跟你过一辈子的!”

甜言蜜语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韶志那点儿不悦马上被这一句话哄了回来,反添了一层喜欢,亲了天香一口,笑道:“随你怎么用,不够了吭声,养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天香微微蹙眉,还是没得到一句准话。转瞬又展颜,她知道韶志不是故意不吐口的,怕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根弦儿,看来那流言还是不够广,没有让他听到。

不过,不急。

一顿热乎乎的早饭让韶志的心情大好,有个女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啊,以前那个不算,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如今这个,什么都好,就是那身份……

“韵儿呢?怎么没出来吃饭?”韶志吃了半碗饭了,才发觉桌边少了一个人儿,皱着眉问了一句。

“我刚才去叫了,还睡着呐,小孩子家贪睡,也不急这一会儿,我看着,你先去忙,锅里我给她留着饭呐,等她醒来就能吃。”天香柔声细语地说,一副贤良主妇的模样。

听到是“睡着呐”,韶志也没放在心上,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他又一向不在意这些事,所以听到女儿睡懒觉,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生气的表示。

天香是见过大户人家早起儿女请安的情景的,更是知道女儿家不能有这般懒惰,但见韶志不在意,也就把准备说的好话咽了下去,想着现在还不熟,等到熟了以后可以说说,莫要养成懒姑娘才好。

听到韶志出门的声音,韶韵这才飞快地穿衣服起床,她可不是没醒,而是早就醒了。出来以后对天香的问候不吭不哈,默默吃了饭又钻到房里绣花,至少天香去看的时候,她的确是在绣花。

晚上,韶志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又没见到韶韵,这人吧,天天见没觉得什么,但是一天不见就猛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韵儿呢?”

“我刚才叫过一遍,她说绣完那一点儿,这会儿应该好了吧,我端了菜再去叫。”韶韵这段日子并没有跟天香对着干,天香正忙着端饭菜,也没有提防的心思,随口答了那么一句。

“这孩子,这么喜欢绣花啊!”韶志说了一声,自己就去韶韵的屋子叫人了,结果看到韶韵倒在地上,手旁就是那绣花绷子。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韶志一着急,也没顾得招呼天香,直接就抱起韶韵往医馆跑去,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前不重视的时候没觉得,重视了怎么会不心疼不着急?

“怎么回事?”天香端着菜盘子出来,差点儿被一阵风跑过的韶志撞了一个正着,躲开来,顾不得洒在手上的菜汤,站稳脚见到韶志抱着人出去了,看样子是有事,她却不能马上跟着跑,手上的烫伤不说,灶膛的火还没灭呐!

医馆里头,本来就不是发烧昏迷的韶韵假装出刚醒的样子,对上自家爹爹着急的表情,懵懂地问:“爹爹回来了?”

药草的味道满溢在鼻端,若说真的闻不到那是不可能的,她却偏偏假装不知道已经不是在家里了,韶志没什么温情的细胞,听到问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什么回来了,这是又出来了!”

父女两人的对话不知有什么笑点在,一旁捣药的小伙计噗嗤笑了一声,得到韶志怒目瞪视之后慌忙低头回避,却还是掩饰不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被韶韵看了个正着。

韶韵表情很懵,这有什么可笑的啊?韶志却当她不明白,责问道:“自己病了不知道吗?不舒服就说,还绣什么花!”

满是针眼犹带红痕的葱白手指捉住韶志的大手,韶韵垂下眼睫,轻声道:“爹爹,我会绣花,会给爹爹做荷包,以后还会给爹爹做衣服……这样,爹爹就不会不要我了吧?”

最后那一句问仿佛是自语,仿佛是祈求,恰到好处扬起的脸,水润明亮充满期待的眸光,双手紧握着韶志的手,似用尽全身力道凝聚的握力也仅仅是握住了韶志的一只手,他的手大,她的手小,她能够握住的只有这么多。

韶志永远没有柔情那根弦,却不是说他不懂得触动是怎样的感觉,心里一动,莫名上涌的感觉很陌生,转瞬却是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你是我女儿,我干嘛不要你?我不要你你就出生了?”

说得好像你很期待我出生一样,那会儿你期待的是个传宗接代的男孩儿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韶韵悄悄为这句话加上注脚。

“爹爹真的不会不要我吗?我听说有了后娘,爹爹就不会要我了,因为我不是男孩儿。”后娘的威胁只是其一,若是天香这个生不出孩子的还好,若是有个能够生出来孩子的继室,以后有了男孩儿怎么办?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的大潮流,韶志肯定会,所以这个隐患需要提前消灭的好,至少也要打个预防针。

眼中涌出泪来,“我只有爹爹了,爹爹若是不要我,我……我……”抽噎说来就来,没有提防的泪水仿佛又回到了李氏死的那个时候,第一次感觉到冰冷和悲凉的空寂,第一次开始害怕,然后认识到那个娘的存在对自己并不是无所谓的。

“成天都瞎想什么?是不是谁给你说什么了?”韶志皱着眉,不耐烦哄人的他压根儿不会在这种时刻表现温情,他也有着父亲的通病,自家的孩子总是好的,若有不好,必然是别人带坏的。

脑子里把韶韵能够接触到的人想了一个遍儿,他这会儿完全没想到天香,而是想到了石婆婆,“那老婆子成天都教你什么,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要你?”

没有保证,甚至没有让韶志意识到天香有照料不周的错,韶韵暗暗咬牙,却是自己停了哭声,默默流着泪。幸好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不然这会儿真是要让人吐血,辛辛苦苦生个病,她容易么她?冒着小病成大病的风险,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收益,何苦来哉?

拉着韶志的大手擦去泪水,温热的泪沾在手上,纵是韶志这个一向少温言的,这会儿也停了追究责任的想法,压下了陌生的情绪和那股不耐烦的浮躁劲儿,另一只手拍了拍韶韵的脑袋,“别瞎想,老实睡会儿。”

“爹爹,娘不在了,我只有你了,爹爹一定不要不要我,我会很乖很乖,我会很努力做事,我会对爹爹很好很好的,我会孝顺爹爹的……”

“嗯嗯嗯,韵儿乖着呐,听话,闭眼睡觉,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头昏昏沉沉的,韶韵的意志力还不能战胜疾病带来的疲倦,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唯一谨记的就是在睡觉前死死拉着韶志的手,拉不住整个大手,还不能拉住几根手指啊?!事实上,她就是拉着韶志的两根手指睡着的。

睡了不知道多久,被喂了一回药,梦里头还觉得这人喂药真粗暴,那么苦的药汁硬是灌进来,勺子磕在牙齿上,很痛啊知不知道?腮帮子也被捏疼了,知不知道?

睡梦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就算这一回的苦肉计没有给天香下成眼药,但也算是争取了一点儿韶志的关心,总不算太失败。

要让一个人记得你,就要让他为你付出很多很多,多到他再也忘不了。

就算是猫儿狗儿也好,就算是花儿草儿也好,当你为它付出了很多的时候,它就必然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了。

当韶志知道,这个女儿是那么那么需要他,而且,只是需要他,那么,在他的心里,会不会也会对这个女儿多一点儿关注呢?多一点,再多一点,关注得越多,付出得越多,以后还有什么理由不要呢?如果不要,以前的付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如果韶志这个爹爹对韶韵来说是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那么韶韵也要成为韶志心中那个独一无二才可以,后娘,还有后娘可能有的孩子,都不能够成为取代韶韵的理由,她要的家永远不能够存在另一个被关注的重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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