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苏倩紫睡得半梦半醒,忽然之间接到了陆一慧的电话。
自从那次和陆一慧吃过午饭,苏倩紫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上她了。即使有几次碰见,陆一慧都是匆匆离开,有时候连几分钟的话都说不上。
然而陆一慧却在电话里哭着,抽泣着对她说:“倩紫,我怀孕了。”
苏倩紫怔住,一时间睡意全无。
第二天一大早,虽然已经调休,但苏倩紫还是直奔盛希大厦的五层。
销售员们换好衣服,都陆陆续续走到工作岗位上,只有陆一慧一个人还坐在更衣室里。苏倩紫拍门喊她,陆一慧开门时,苏倩紫一眼看见她有些浮肿的脸。
苏倩紫双手抓住陆一慧的手臂,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谁的?是不是康志远的?”
陆一慧被迫迎上苏倩紫的目光,脸色煞白。她挣脱苏倩紫的束缚,转身把更衣室的门紧紧闭上。
沉默了半晌后,她还是说了出来:“梁宏的。”
苏倩紫怔了怔,似乎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终于,她慢慢地问:“梁经理的侄子?梁宏?”
陆一慧反倒平静了下来,说:“是。”
“当初好一个上班看钻石,下班看帅哥。”苏倩紫觉得荒唐,“他知道了吗?他人呢?”她拉过陆一慧的手:“我带你去找他。”
陆一慧却用力甩开苏倩紫,重新坐回软凳上,说:“不要,我们分手了。”
她背对苏倩紫,语气生硬而坚决。苏倩紫皱眉:“为什么不做好措施?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陆一慧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工作制服,急道:“他当时非要……”
苏倩紫没有意料到,陆一慧消失那么久,原来是发生了这些事情。
不知道她认识了谁,和谁在一起,也不知道她销售业绩直线下降的原因。苏倩紫觉得自责,是自己对她关心太少了。
“那你……”苏倩紫的话未出,陆一慧已经开口:“事到如今,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大着肚子的。且不说盛希容不容得下我,我爸妈也会被我气死的。”
盛希的人事管理制度是最不可理喻的。
倘若女性员工怀孕,是要事先提交报告的,并且附上结婚等一系列证明,否则将会受到警告处分,情节更严重的,甚至要面临辞退。不过,即使抛开这些冰冷的规则不说,陆一慧未婚先孕,要是传出去,对她的名誉终究是不好的。
过了很久,苏倩紫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我帮你请假,今天我们去医院先看看。”
门外的朱小诗愣住了。
朱小诗听到她们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只惊得一身冷汗。她连忙远离了更衣间,连手机也不拿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柜台上。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脸颊发热。左顾右盼的,莫名像是有些乱了心神。
苏倩紫坚决带陆一慧到正规医院去,还细心地选了距离盛希较远的医院,避免遇到相识的熟人。
苏倩紫为陆一慧排队挂号,陪她坐在诊室外面等。
妇科大夫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她只看了陆一慧一眼,冷冰冰地说:“现在胎囊还太小,再等一等。”
她说完,又递给了陆一慧一张纸:“过一个星期再来。”陆一慧什么也没有说,接过那张纸后,拉上苏倩紫离开。
苏倩紫陪她坐在医院附近的茶餐厅里吃东西。
陆一慧似乎很饿,吃了很多。苏倩紫看着她:“你不要急,没有人跟你抢。”
她没回答苏倩紫的话,仍然是埋头吃。
苏倩紫叹了口气,又慢慢地说:“不如你这段时间先住在我这里,一起上下班也好有个照应,等到做完手术,休养好了你再回家去。”
陆一慧倒是没什么考虑,直接说:“去哪儿不是去,行啊,随便。”
其实苏倩紫并不会照顾人,调休这几天也只是帮陆一慧在外面买好晚饭,等她回来一起吃。陪她看看电视,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
苏倩紫轻轻关上自己的房门,把办公地点转移到了客厅里。她坐在茶几前飞快地打着字,卡地亚似乎是刚睡醒,懒洋洋地走到主人的身边,重新在苏倩紫的脚边睡下。喵呜一声,像是在陪伴。
苏倩紫伸手摸了摸卡地亚的耳朵,笑说:“妈妈知道你乖了。”
因为陆一慧暂时住在了自己的家中,苏倩紫不便让翟晙圻过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毕竟陆一慧有了身孕,又不好对他说。如果这样遇上,实在是古怪。
要该怎么解释才好?
没有想到,即使只是一个星期,也会出了差错。
人事部突然发布了通知,商场的员工体检提前到年中,要求全员参加体检。苏倩紫在调休之后上班的第一天,忽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只觉得心里一慌,很快明白了过来,这件事情与陆一慧脱不了干系,可是她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苏倩紫思忖片刻,叫郑晓洁进办公室来,先是问道:“怎么人事部的体检通知这么突然?”
郑晓洁并不觉得这次员工体检有什么不妥,于是跟她解释说:“之前盛希也有这样的先例,可能因为今年还有别的什么安排吧。”
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过了半晌,苏倩紫才回应:“我知道了。”
郑晓洁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转身走出苏倩紫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作间。
下午开完会,苏倩紫走出会议室时,看见陆一慧站在大堂等她。
陆一慧看见她出来,一脸急切地朝她走过去:“倩紫,你是不是……”苏倩紫没等陆一慧的话说完,已经把她拉到了角落里。
“你是不是跟别人说了你怀孕的事情?”苏倩紫保持镇静,盯住陆一慧,只想和她确认清楚。
陆一慧觉得分外气馁:“我……我没有啊……”
苏倩紫沉默了一下,陆一慧眼神放空,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我辞职?辞职就算了,传出去以后岂不是要永远被人指指点点?”
苏倩紫把陆一慧送回销售部后,慢慢走回七层。周围的人都礼貌地向她问好:“苏主管好。”
她只是随口回应,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在办公室中不断地走动,像是在想办法。其实苏倩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帮陆一慧,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啊。
苏倩紫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电话,给人事部打了过去。
不到两个小时,人事部再度发布通知,员工体检延期一个星期。
总裁办公室和理事长办公室几乎是立时收到了消息。
按理来说,不过是个员工体检的日期安排罢了,根本不需要如此惊动高层。只是,苏倩紫真的玩大了。
翟晙圻正在低头办公。
郭宝仪忽然推门而入,还没等翟晙圻发问,她便言简意赅地向他说明情况:“翟先生,苏主管以重置信息资料库为由,要求人事部延后体检日期。”
翟晙圻似乎不能理解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她?”
郭宝仪沉声说:“以您的名义,苏主管擅自向物流部传达指示。”
“不过是体检这种小事,她有必要做这种事情吗?”翟晙圻忽然挑眉,却是问,“她也会做这种事情?”
仿佛他的重点从来不在苏倩紫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事。
郭宝仪还想再说什么,翟晙圻办公桌上的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翟晙圻看了郭宝仪一眼,片刻后才拿起话筒。
电话那头,汪美伶依旧气定神闲,问道:“晙圻,你在办公室?”
翟晙圻简单地回答说:“是。”
汪美伶不再铺垫,直入正题:“听说你让人事部拖延了体检进度,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小事情了?”
“您不也是吗?”翟晙圻淡淡地回道,“看来把员工体检提前到年中,也是您的意思了。”
汪美伶像是在笑:“原本雅婷跟我说这其中有问题,我还半信半疑,这回我倒是信个十足了。”
“妈——”翟晙圻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听汪美伶这样一说,只怕她会做出对苏倩紫不利的事情。汪美伶又说:“好了,既然盛希的总裁都亲自发话了,我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一切以你的指示为准。”
“不过究竟是谁呢?还真是让人好奇。”汪美伶似乎兴致勃勃的模样,没等翟晙圻回答,便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过了半晌,翟晙圻吩咐郭宝仪:“你去把她叫过来。”
郭宝仪对这个“她”心知肚明。她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苏主管可能已经回去了。”
“知道了,你也下班吧。”翟晙圻起身拿过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苏倩紫接到翟晙圻的电话时,刚好在盛希大厦前面的十字路口。面对他,苏倩紫自然觉得心虚:“喂。”
翟晙圻听出她语气低软,却不点破她的异常,他说:“你在哪儿?跟我去吃饭。”
“不跟。”她话虽这样说,脚步却已经停了下来。
翟晙圻说:“那你要自己一个人吃饭吗?”
“我自己一个人吃饭挺好——”苏倩紫顿了顿,像是赌气地说,“我可不像翟先生您,那么多人上赶着跟您吃饭。”
电话那头却很久没有说话,苏倩紫正觉得奇怪,翟晙圻忽然说:“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他话音刚落,苏倩紫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迈巴赫驶来,稳稳地停在自己的面前。老陈已经走下车,为苏倩紫打开了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她上车。
“上车,我就不跟你计较。”翟晙圻如是说,更像是一语双关。
不跟她计较什么?不计较刚才她对他的冷嘲热讽,还是不计较她“假传圣旨”?
苏倩紫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再多说什么,坐上了车。翟晙圻似乎心情很好,他看她:“你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想吃徽菜。”
翟晙圻叫了一声:“老陈。”老陈已经回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发动了车子。
徽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清蒸石鸡火候正好,可是眼下,苏倩紫面对这一道道精致的菜色,却食不知味。
她明白,她需要给翟晙圻一个坦白。
“我今天借了你的名号,干涉了人事部的工作。”苏倩紫抿了一口银鱼汤,只觉得入口甘甜。她这般坦白倒没有扭捏,坦坦荡荡的,“我想翟先生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已经知道了吧。”
翟晙圻看她:“我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苏倩紫用筷子捻着碗中的鸡肉,不知道在想什么。翟晙圻挑眉看她:“怎么不说话?”
苏倩紫抬头:“那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惊动我母亲,而你甚至不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翟晙圻看她,“我想要知道原因。”
苏倩紫一怔,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事关汪理事长。她笑了笑:“我宁愿你来跟我兴师问罪。”
翟晙圻放下手中的酒杯,说得轻描淡写:“你明明知道我不会。”
苏倩紫在很久之后,听翟晙圻这样描述过:“你总是那么守规矩,一丝一毫都不会犯错,可是那时候你却为朋友做了越矩的事情,反倒像个活生生的人。”
她失神了片刻,最后才回答他:“你们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总想给自己的生活找乐子,所以才对这样的事情找不清楚重点。”
翟晙圻的确没有跟她兴师问罪,甚至要因此承担所有的后果。一则通知不仅仅是收发如此简单,它背后还牵扯到很多关于决策力的问题。
他没有说,苏倩紫也明白。
她终于说:“对不起。”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翟晙圻哑然。
苏倩紫盯着他,戏谑一笑:“想想就高兴,我一定是第一个请总裁吃饭的女人。”
那么一瞬间,翟晙圻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简直无赖。
只是她没有解释,翟晙圻也没有再问。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了解事情始末,却发现门雅婷竟然也牵扯了进来。
门雅婷似乎心情很好,电话里她声音甜腻:“晙圻,今天陪我去看画展吧?”翟晙圻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怎么?要收拾那个女人的烂摊子吗?”门雅婷笑。翟晙圻原本正向办公室走去,听她这么一说,停住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郭宝仪愣了愣,只听见翟晙圻语气一冷,问:“你什么意思?”
“别那么凶。”门雅婷正在做指甲,似乎意料到翟晙圻的反应,“你不是早就知道苏倩紫‘假传圣旨’了吗?”她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笑意更盛:“看来那个女人没有跟你说啊。”
自从知道盛希的物流部主管和翟晙圻关系不寻常,门雅婷几乎只直呼苏倩紫的名字,甚至轻蔑地称她为“那个女人”。
苏倩紫凭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待在翟晙圻身边?而她从小到大,为什么永远都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翟晙圻终于说:“哪个画展?”
门雅婷看着新做好的指甲,觉得心满意足:“我就在盛希,我们十分钟后见吧。”
只是没想到,最后沉不住气的还是门雅婷。
画廊里,翟晙圻一直在和老板谈话,听他讲关于画作背后的故事,耐心极了。
门雅婷忽然变得很被动,直到老板离开,她终于走了上去。翟晙圻并没有看她,只是看那一幅幅画作:“你说吧。”
“晙圻,难道你就没想过她接近你是什么目的吗?”门雅婷只想抓住这个能够在他面前煽动的机会,“你好好看看这一次,员工体检的事情并不大,可是她却敢假借你的名义干涉人事部的事情,你没想过原因吗?”
没等翟晙圻做出反应,门雅婷却笑得畅快:“你一定没想到她包庇盛希的员工未婚先孕,还敢这样无法无天地破坏制度。我倒是要问问杜辰宇,这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翟晙圻皱眉。
门雅婷语气轻蔑:“我也真是服了她了,别人未婚先孕她多事包庇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她如何,”翟晙圻终于回头看向门雅婷,面无表情地,“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和我妈都会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那是门雅婷第一次正视苏倩紫的存在。
她第一反应是去找卡地亚专柜的销售员。她一直没有忘记那个戴着一对香奈儿耳环的女人。她迫切地想要确认当初那个站在卡地亚专柜前,为她戴上腕表的女人究竟是谁。
尽管翟晙圻曾经跟她否认过,但是一切都是从遇见那个销售员开始变得不同了。
就是在那里,门雅婷遇到了朱小诗。
朱小诗跟这里所有的员工一样,自然认得门雅婷。听说门雅婷要找卡地亚专柜的销售员,朱小诗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说:“陆一慧去做孕检了,苏主管陪着去的。”
门雅婷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朱小诗看她脸色大变,连忙低头道歉,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是我多嘴了,门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追究啊。”
原来她们两个人真的有某种关系。
可是当时在卡地亚专柜的人究竟是谁?不论是谁,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遇见,她和翟晙圻不会走得这么远的。
门雅婷就这么固执地欺骗着自己。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门雅婷看着面前的翟晙圻,语速飞快,似乎享受着复仇般的快感,“你不要觉得你自己能够包庇她。只要我告诉汪姨,把事情捅给你们人事部,苏倩紫就等着被辞退吧。”
翟晙圻眼神发冷:“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
“你觉得我在威胁你?”门雅婷一愣,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人那么陌生。
她有些茫然,无意识地问出这样的话:“我从前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信口开河,这个时候你竟然会这么紧张?”
翟晙圻盯着她,只是一字一字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从小到大她只不过想让翟晙圻爱她而已。
即使不爱她,她也知道翟晙圻一直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可是那个女人出现了,她不仅改变了翟晙圻,甚至从自己的身边夺走了他。
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差点摧毁了门雅婷所有的坚持。
门雅婷强撑着说:“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想要摆平这件事的方法也很多。可是与其你浪费那个心神想办法,不如我一句话都不说。”
翟晙圻沉默着,只等她的下文。
门雅婷抬起头,越过翟晙圻的肩膀看他身后的画,画上一个裸女被钉在十字架上,鲜红的血染红了一地,仿佛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终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爸看中了一块地皮,你只需要按价竞标,我想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郑晓洁提了一袋水果走进苏倩紫的办公室,笑盈盈地对她说:“花果店刚送过来的,这猕猴桃好新鲜。”
苏倩紫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盒子里的猕猴桃,只见个个饱满圆润,点头说:“是挺新鲜的。”她重新整理了一下纸袋,交代道,“我走开一下,五分钟,不,十五分钟之后吧,回来我们准时开会。”说完,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应该尽快跟翟晙圻坦白的。毕竟是自己闯了祸,难道还不让背黑锅的人了解情况吗?
苏倩紫上到九层的时候,这里一如既往地空旷。她走到翟晙圻的办公室门前,却没有看见郭宝仪。
她觉得奇怪,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竟然也没有任何回应。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郭宝仪已经从另一头匆匆走了过来,微笑着向她打招呼:“苏主管来了。”
苏倩紫微微点头,问:“翟先生呢?”
“他——”郭宝仪顿了顿,忽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苏倩紫却是平平淡淡地又问:“他去哪里了?”
明明语气和缓,却让人心生畏寒。郭宝仪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回答她:“翟先生接了门小姐的电话以后出去了……”
苏倩紫听完,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点头,说了一个“嗯”,便转身要走。
郭宝仪连忙追上她,说:“您找翟先生有事吗?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苏倩紫已经截断郭宝仪的话:“不用了。”她说罢,忽然笑看了郭宝仪一眼。下一刻,把手中的袋子丢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扑通一声。
郭宝仪一愣,眼睁睁看着苏倩紫面无表情地把东西丢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她叹了一口气。
郭宝仪这一番话不过是如实说,她待在翟晙圻身边时日不短,这一刻其实可以体会苏倩紫的心情。她长久以来看得到翟晙圻对苏倩紫的好,那种亲近和在乎是她从未在门雅婷那里看见过的。
可是那又如何?盛希所有人都知道总裁将会和门会长的千金结婚。
苏倩紫平静地站在电梯里。无关吃醋,只是门雅婷的出现警醒着她,她根本没有任何立场站在翟晙圻身边。
是的,苏倩紫选择了逃避。
她不觉自嘲起来,是不是非要在四年之后重蹈当年的覆辙才甘心?他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舍得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苏倩紫啊苏倩紫,你就这么想嫁入豪门吗?
只是还没有回到七层,电梯门忽然开了。苏倩紫茫然地抬头,看见杜辰宇站在电梯外面。
“倩紫?”杜辰宇似乎也很意外碰到了她。
他们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这段时间杜辰宇有心避开她,申请去出差,一走就是很长时间。只是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从门雅婷的口中听出了关于两个人的端倪。
苏倩紫说想要吃芝士蛋糕,杜辰宇说好。其实两个人都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
面包房里炭烤的香气逼人,苏倩紫用勺子剜了一口醇香的芝士蛋糕,吃得很认真,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杜辰宇拧开了一瓶果汁,然后递到她的跟前。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苏倩紫吃得津津有味。
苏倩紫忽然问他:“门雅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倒是没有意料到苏倩紫会问这个,他顿了顿才说,“她父亲是北方商会会长,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娇惯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人还不错。”
苏倩紫又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杜辰宇说:“算吧。不过雅婷从小到大都喜欢黏着晙圻,只是晙圻不喜欢小姑娘天天跟着自己,雅婷怕他烦,每次都要我带着。”
“哦。”她点了点头,把勺子含在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杜辰宇看着她,像是在继续等她发问。
苏倩紫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看他:“我和翟晙圻在一起了。”
他终于还是听到苏倩紫亲口说了出来。只是,原本所有的激烈反应,此刻全部变成了默不作声。
“你跟盛希的总裁礼尚往来?苏倩紫,我真是低估你了。”
“看来你和他之间发生了许多故事吧?你和他仅仅就是工作的关系吗?你问问自己,你一个小小的主管凭什么能得到他垂青——苏倩紫,你不要那么天真,你和他永远不可能。”
那一瞬间,杜辰宇想起自己曾经逼问过她的一字一句,只觉得分外不是滋味。他点了点头,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得出晙圻他很喜欢你。”
苏倩紫却忽然笑了笑,说:“你以前说的是对的吧,我和他是不可能的,门雅婷才是那个和他门当户对的人啊。”
“倩紫……”他看着她,有些茫然。
苏倩紫放下勺子,睫毛忽然抖了抖,似乎想要努力笑一笑,却说:“我们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终于,杜辰宇伸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认真地说:“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苏倩紫却是轻声一笑,冲杜辰宇眨了眨眼睛,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说:“我都没那么认真,你干什么那么认真?”
其实杜辰宇的话没有说完,他看得出翟晙圻很喜欢她,也看得出她很喜欢翟晙圻。
他不想说,也不想相信。
他不相信,苏倩紫真的就这样放下了他,然后爱上了别人。而且那个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兄弟。
即使他和苏倩紫已经分手多年。
他没有放下,为什么她苏倩紫可以那么轻易地放下?
苏倩紫不会知道,此时此刻的杜辰宇忍下了心头多少的思绪,只为不让她有所负担。她也不会知道,他的一句“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究竟意味着什么。
陆一慧做手术的时候,苏倩紫就在手术室外面等她。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只能替陆一慧镇静下来。
整整四个小时,陆一慧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苏倩紫问了她许多问题,可是陆一慧都没有说话,只是回去的路上眼睛一直通红。
手术后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
翟晙圻打电话给她:“你在家吗?”苏倩紫看一眼躺在床上睡觉的陆一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在的。”
翟晙圻说:“今天下午有一场王尔德的话剧,你不是一直想看吗?我等一下去接你。”
“啊?”苏倩紫又看一眼陆一慧。
陆一慧此时正好翻了个身,像是不满周围有噪声。她只好放低了声音,对他说:“可能不行。”
翟晙圻很快发现她的反常,问:“怎么了?”
苏倩紫走出房间,抱起窝在门边的卡地亚向客厅走去。
她坐在茶几旁,低头抚摸卡地亚的绒毛,简单地说了说情况:“我有个朋友她——她刚做完手术,我现在要陪她。”
翟晙圻知道苏倩紫说的是什么,可是听她说得这般隐晦,让他觉得很无奈。
他还记得那个女人,问:“你有个朋友?陆一慧吗?”
苏倩紫愣了愣,没想到要在这种情形下坦白,但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她……她怀孕了。我知道盛希的制度,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事部会——我没有办法不那么做,她是我的朋友。”
苏倩紫终于把实情告诉了他。她的话其实说得断断续续,跳跃极大,但翟晙圻听得明白。
他还没有说话,苏倩紫已经开口:“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翟晙圻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这样说:“你很少让我帮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心满意足。”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苏倩紫利用他的名义做了什么,他在意的,只是苏倩紫。
电话这头的苏倩紫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惯我。”
翟晙圻却低声笑,转移了话题:“周二晚上还有一场,我们去看?”苏倩紫声音温软,已经答应了他:“嗯,好。”
周二下午,苏倩紫到翟晙圻的办公室找他,在走廊里等他下班。
翟晙圻刚刚结束会议,和郭宝仪一起回来。苏倩紫看他们走过来,眼睛却是率先与郭宝仪对视。
郭宝仪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眼睛,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上一次的见面。
苏倩紫很快想起了门雅婷,不由眼神一暗。翟晙圻敏感地发现她的变化,上前打量她的脸,像是要看出她的端倪:“想什么呢?”
苏倩紫随即恢复如常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说:“没想什么。”
翟晙圻也没有再追问,回身对郭宝仪说:“你去给老陈打个电话,然后下班吧。”郭宝仪应声说是,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你和宝仪怎么了?”翟晙圻看她匆匆离开,挑眉问苏倩紫,“我看宝仪她脸色都变了。”
苏倩紫只是往外走,仿佛若无其事地说:“翟先生,是你想多了。”
话剧很好看,是王尔德经典的作品《不可儿戏》。
苏倩紫全程看得很专注,只为了看她喜欢的剧本和故事。结束之后,她夸赞道:“还不错。”
翟晙圻接话:“女演员长得是还不错。”苏倩紫瞥他一眼:“庸俗!”
翟晙圻只觉得她可爱。
杜辰宇在开会时不断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对台上发言人喋喋不休的讲话充耳不闻。过了很久,他终于给门雅婷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杜辰宇在珠宝店找到的她,销售员不断把漂亮的珠宝拿出来,然后展示给门雅婷看。
她仔细地看那些价值斐然的首饰,端看一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叹道:“真正的sapphire,可惜,给我做嫁妆都不稀罕。”
站在旁边的两个销售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敢说话。
杜辰宇沉默地想,如果是苏倩紫面对这块蓝宝石,或许也是平平无奇的感受吧。只不过门雅婷是因为司空见惯,而苏倩紫是因为从来不在意。
门雅婷说:“吃饭了吗?一会儿陪我去吃日料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杜辰宇反问:“怎么不找晙圻陪你?”
她明明知道杜辰宇是故意的,却还是被他激怒:“你问我?你怎么不去问你的小相好?”
杜辰宇笑:“我还以为你容得下她。”
门雅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容得下她?杜辰宇,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晙圻。”
说到最后一句,她几乎要唉声叹气起来。
“雅婷,如果你真的喜欢晙圻,就不会容忍别的女人在他身边。”这时候,杜辰宇终于缓缓开口,“你明明有了危机感,却欺骗自己没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恃无恐了?”
门雅婷终于把目光从蓝宝石转向杜辰宇,问:“你什么意思?”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杜辰宇说得轻描淡写,“你是汪理事长认定的儿媳妇,这件事情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而且按照汪理事长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允许不相干的人接近晙圻的。”
他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门雅婷若有所思,虽然已经认可他的话,却还是冷笑一声:“明明是你想挑拨他们,却要借我和汪姨的手?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就这么让你们念念不忘?”
杜辰宇心一沉,并不想和门雅婷推心置腹。于是他敷衍道:“我和她多年朋友,只是不想她在晙圻身上浪费时间。”
门雅婷哼了一声,说:“我看你也是劝不住她,她想嫁入豪门想疯了吧?”
杜辰宇原本想要反驳她,想要告诉她其实苏倩紫不是那样的人,可终究还是作罢,没有再出声。
盛希集团年中的酒会如期到来,管理层的全体员工都被邀请参加。虽说不是什么大的派对,但盛希搭建的社交场合,自然是受到员工们的无比重视的。
翟晙圻送了苏倩紫一支迪奥新季口红,很随性地说:“酒会那天涂给我看。”
苏倩紫接过口红,在手腕上试色,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说:“这是郭秘书给挑的吧,你可不识货。”
他哑笑,伸手摸她的头发:“到时候不要穿那么漂亮。”
苏倩紫挑眉看他:“每次要出席这种场合,我周围的人都会叮嘱我好好打扮,翟先生您倒是会反行其道。”
翟晙圻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于是改口:“那就好好打扮,让他们都看看。”
翟晙圻指的“他们”不过是汪美伶一个人,他希望他的母亲认可苏倩紫。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事态的发展。有些事情早就注定好了,那些关于责任的东西一旦背负,便是一辈子。即使好像已经高高在上了,他终究没有办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
包括爱一个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