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懂了，只一个眼色，就有人端上来菜肴，他只看一眼就皱了眉：“换清淡的。”眼看着下人又走下去，他又叫住了，报了一个号码，想一想，交待她们，“打这个电话，让他们送一份鸳鸯膏蟹，甜芙蓉官燕，还有个明炉烧大海螺过来，到的时候要热。就说是我要的。”

她们点头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一份小米粥，他电话刚好响起，于是退开身来接电话，把地方换给她们来上几碟小菜。

他接起来，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慕少，人查出来了……”

他眼神陡然狠厉，整个人又笼上戾气，正要开口就听见屋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破碎声，还伴着莫少卿的惊呼。

他心里一沉，闪身进去就见到一屋狼籍：几碟漂亮的白瓷碗已经全部打翻在地上，滚烫的粥汁幸好浇在了被子，她像是遇上最可怕的事情，瑟瑟发抖着退到床的一个角落，惊声尖叫着，呼喊着。

他大步跨过去，伸手去碰她：“少卿，少卿，是我，是我！”

她似乎听不见，只是用着蛮横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把那些伤害她的回忆赶出去。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心疼地把她带进怀里，逼着她抬起头来看他：“少卿，你看清楚，是我，是我。”

她眼神呆滞，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发怔，可是奇迹般的，她慢慢安静下来，倾身窝进他怀里。

慕昭宇轻轻抚着她的肩，一下一下。

他沉着脸，对着身后的女侍们挥了挥手：“下去吧，再重新上一份粥来，莫小姐由我来照顾。”

她们答应了，收拾了房间，又上了清粥，全数退了出去。

慕昭宇喂她吃完东西，又陪着她躺下睡下来。她乖乖巧巧窝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均匀。

这样三番五次，他倒也摸清了她的规矩，旁人对她均是碰不得的，她独独只要他的接近，不肯放他离开，也不肯一个人呆在安静的空间。

虽然几天未曾合眼，他却毫无睡意，只觉得自己如上满了发条的时钟，不敢稍稍闭眼。慕昭宇生长这么多年，天地不畏，生死不惧，可现在，他有慌乱，怕极了。他怕，怕一睁开眼，她又没有了。怕她再受到这样莫大的伤害。

她已经睡着，呼吸均匀，如瓷娃娃一样，美好得不真实，仿若一碰就碎了。可是这种安稳持续得并不久，他突然惊觉她全身紧绷，小脸痛得皱成一团，额上是渗出汗珠，如秋季落叶一般，整个人哆哆嗦嗦，瑟瑟发抖。

他唤她，想要让她从这痛苦中醒过来：“少卿，少卿。”

她听不见，只是把自己蜷成一团，小脸上流满了泪水，想要哭喊，可是发不出一个音节。挥着手要赶走逼过来的噩梦。

“少卿，醒过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控住她的手，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她没有睁开眼，可是触到温暖的时候自动放松了身体，又渐渐睡过去，呼吸均匀。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在，这一次，她睡得很熟。

慕昭宇慢慢将手抽出来，替她攒好被角，下了床，轻轻的带上门出去。

四合的庭院，下午的阳光照在绿色的植物上，还跳跃着点点金光，车库里停了车，他走下楼，果然在走廊外的石台前看到了莫叙时。

一炉小火，正翻滚着的沸水热气腾起来，渐渐溢出紫纱壶，莫叙时侧身坐着，背部绷得紧紧的，手里捏着青花瓷白小茶杯，面色阴郁，连茶水溢出来了都未尝察觉。

他走过去，关掉了炉火。

莫叙时猛然抬头，看到是他，脸色稍霁，可眼底重重阴霾，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声音带着暗哑：“她呢？”

“她刚刚睡下。”慕昭宇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愤恨：“苏蓟年在哪里？”少卿受了这样的伤害，他居然从始自终都不肯出现。

莫叙时低着头，有许久没有说话。他递给慕昭宇一个文件袋，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居然有着泪花：“你看看。”

江城晚报，清晰的火烧场面，红彤彤的映红了半个天空，一张一张，火势触目惊心。他却在某个角落看到熟悉的人影，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惊诧之中抬起头看向莫叙时：“这是？”

“你以为为什么苏意突然做了这样的举动？不错，沈孺恭去找了她……”他说，“你知道，沈孺恭膝下无子，他找到苏意，是要让阿年回沈家接管产业，娶郝家的女人，稳固沈家。”

慕昭宇脸色微沉。

沈孺恭当年娶郝部长的女儿怕是就已伤透了苏意的心，如今的苏意怎么可能会把苏蓟年交给他再让他去娶郝家的女人？她怕是，恨透了郝家，也恨透了沈孺恭。

连带着所有的富商，权贵，包括莫家，包括少卿。恨到这样的地步，她居然不惜以死相逼。

慕昭宇再去打开另一份文件。

白色的薄薄纸张，两份报告：一份是苏意的死亡报告；另一份，是苏蓟年眼部受损，全身皮肤被烧坏的检验报告。配着照片，全身肌肤烧得不见一丝完好，形如鬼魅。可偏偏张着嘴，轻声呼喊着什么。

慕昭宇认得那个口型，最思念的时候，他常常发出这样的单音节：“莫。”

他自始自终，都记着她。

就算自己受到再大的伤害，莫少卿，永远是第一位。

可是他不该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苏蓟年再爱莫少卿，慕昭宇也没有办法原谅他把她带到那样的荒地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