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是谁?今天就算是殿下来了也得行刑!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得到命令,举起刀。阳光直射在刀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穆远之抬头,看着韩凌,韩凌似有所感,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了一瞬,这一瞬间变成了很长的一眼,超过了双方滋生愧疚和纠缠所需的时间。
穆远之的嘴角翘起一个弧,梦里梦外都经过了,她看见他温情的笑,像刚醒的孩子,她的心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微微发抖。
几乎是下意识地,韩凌冲口而出:“我就是公主!我没有被害!”
句尾的最后一个字落在离着穆远之的脖子不过一毫之厘的刽子手手中的刀刃上,引起刑场之下民众的一片**。
刽子手犹豫了,刑官也犹豫了。虽不知这女子所言虚实,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杀大不了再杀一次,若是当真杀错了,后果不堪。
于是道:“把这妖女抓起来,连这两个犯人也一起抓起来,听候发落!”
台下的众人是来看行刑的,此刻发现自己不过看了一场闹剧,值得一看的不过是一个自称公主的人拦下了行刑而已,随即一哄而散。
韩凌被单独关到了大牢里,并没有如她所料的,自己会和穆远之一起被关。
不多时,徐颂带着梁将军、曾儒和穆远之主仆二人出现在了韩凌面前。徐颂抱手下跪,道:“臣来晚了,让公主受惊。”
身后的几人包括穆远之在内也跪了下来,此时穆远之不若此前在刑场之上的狼狈,换了一套干净挺括甚至有些贵气的衣服。
这是一个短暂的瞬间,穆远之为眼下这一瞬间焦虑了一夜,韩凌却轻而易举地就明白了一切。她冷笑一声,什么都了解了之后,也就什么都不想说。
穆远之一直觉得她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多少次死里逃生把最难演的戏都演下来了,可是现在,她明白了自己付出的自由不过换来一场欺骗之后,韩凌演不下去了。
韩凌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倒是麻烦徐大人了,朝中事务繁多,还要来抓我这个不听话的公主。”
徐颂眼中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未得公主许可,他兀自站了起来:“梁将军,上半月大燕和天狼有一次小的交战,你将战况告知公主。”
“上次和天狼的交战只打了三天,但是由于我方判断失误,直接损失了五千士兵,加上受伤的,一共八千士兵。”
韩凌不知道徐颂要梁将军说这话给她听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格外明亮。
“帝都飞花满天,塞外春风泣血。”徐颂凛然的目光向着韩凌逼去,他从梁将军手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可这个行动却让韩凌感受到了尖锐的嘲讽,徐颂身上裹挟着一种压人的气势让韩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公主在帝都养尊处优习惯了,不知边境生活苦难,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臣无从谴责。可是当山河破碎,国将不国的时候,公主以为,自己还能这般任性地坐稳公主的位置吗?公主可以不顾一切想走就走,只为了追求你想要的自由,可是公主可曾想过,你是自由了,可你的自由是用边境千万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徐颂叱责着韩凌,将她心中的坚持一点一点地粉碎。
徐颂继续道:“公主这两个月没少在外面走动,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多少人民不聊生,多少人无家可归。身为公主,你连给自己的子民带来幸福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以后遇到更大的风浪呢?以死来逃避吗?”
韩凌神情复杂,心中万千思绪一时间无法理清,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接受事实,面对残酷。
徐颂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娃娃丢在了韩凌面前,韩凌颤巍地手指,捡起那个布娃娃。这是一个带血的布娃娃,韩凌的双手解除它的一瞬间,自己好像被带回了肮脏、杀戮,充溢着血腥味的战场。
“这个玩偶的主人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徐颂痛心地说,韩凌的脑中闪现小豆子的脸,再一看手中带血的布娃娃,联想到什么,几欲作呕。
徐颂继续道:“不得不承认,公主的确聪明,陛下派出这么多人追查公主,还屡次让公主逃脱。今天同样的,公主也可以选择不来刑场,为了道义,为了一个认识了不过半个月的人,公主还是来了。现在门开着,公主若是只为了穆将军一个人的死活才自投罗网的话,可以离开了,边疆数千名将士的死伤都没能让公主醒悟过来,都没能唤醒公主的良知!”
徐颂威严的话响彻在监狱间。
顷刻间,韩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穆远之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她的泪水,那泪水中有痛悔、自责,还有委屈。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不能为了自己幸福,牺牲其他人。
徐颂站在韩凌面前,俯视着韩凌,声音冰冷:“公主,你的心能安吗?”
韩凌身子一震,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韩凌突然站起来,神情变得坚毅:“徐大人,我知道错了。”
能让这个固执倔强的小公主认错,还真是不容易。徐颂心里想,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心性未定就要承担整个国家的命途,实在不易。
若是不将她心里的结打开,就算捉她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就算逼她远嫁到枳禾又能怎么样呢?未来的路,始终要她一个人走。
徐颂叹了口气,下令道:“来人,接公主回帝都。”
韩凌颓下手,手里紧紧抓住那个带血的布娃娃,哭过的唇色微微发白,脸腮间隐隐地透着淡淡的粉红。穆远之看着她,心中牵起万般柔情,他和那个叫红绫的女子,他们之间的记忆,还在新鲜滴血,而从这一刻起,就真正地,再也没有红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