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两个人依偎着坐在沙发里,无数颗星星点缀着漆黑的天幕,伊柔伸出手,仿佛是想触摸些什么,最后怅然地收了回来。
她看到那巨幅的海报,想起了某些片段,发生车祸的细节却如何也记不起来。
“怎么了?”汤臣硕敏锐问道。
伊柔双头抱住头,痛苦地说:“头好疼。”
汤臣硕闻言,立即起身,拿了药,快步走到吧台那倒一杯矿泉水,走到沙发前,从药瓶里倒出三粒白色药丸,让伊柔就着矿泉水吃下药。
药效并没有那么快,伊柔依然抱着头,她呜咽着,心里是那么难受,不停地对男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汤臣硕鼻子一酸,抱住娇妻,安慰地轻拍她的背。
“我的承熙,我的承熙,你说,他会不会怨恨我,会不会讨厌我?我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我怎么能!……”
伊柔捂着心口,抬起模糊的泪眸,哀戚地问男人:“你是不是也很恨我?”
汤臣硕疼惜地捧起她的脸,说:“怪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俩。”
伊柔摇头,她知道的,是她任性而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她。
“再过一个多月,孩子就能足月安全的出生,每次去产检,都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的,那么小的孩子,被我弄没了,因为迟钝,糊涂,自以为是,呜呜……孩子是我给杀死的……是我……”
汤臣硕闻言甚是难受,心口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风呼呼地肆虐,他确实怨过这个女人,怨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好好地呆在家里。
他不希望她忘了孩子,特地带她回汤家,让她回忆起前事,现在她终于记起来了,却活在自责的煎熬里。
他只是希望她能记住孩子,记住这些教训,并不想她这样煎熬难受。
“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好讨厌……”
“别这样!别这样!”汤臣硕心疼地紧紧拥抱她,怜惜地亲吻她的眉心,哽咽说道:“没有人讨厌你,你不要再自责了,小承熙走之前,微笑了,他的笑容真好看,就跟你一样,相信我,他并没有讨厌你!更不会怨恨你!”
伊柔呜呜地啜泣,不可自抑,汤臣硕怕她哭岔了气,松开怀抱,让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帮助她调整呼吸,平复情绪。
在这个家里,伊柔是可有可无的人,她不想自找难受,也尽量避免在四姑妈她们面前出现。
容倾城的肚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四姑妈经常陪伴在她身边悉心照料,艾美里也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伊柔常常看见她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说笑,那期盼孩子出生的温情晃花了她的眼睛。
“承熙,我的承熙——我的儿子,你过的好吗?妈咪好想你,想抱抱你,亲亲你——我的承熙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妈咪好想看你笑,好想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活着,真的好想——你在那边过的好吗?——承熙,你要好好的,等着妈咪,妈咪一定会去接你的——”
记忆慢慢地寻了回来,伊柔夜里睡觉越发不能安稳,经常失眠,怕翻来覆去的影响到工作劳碌的男人,她时常半夜起来,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或许是到婴儿房里缅怀失去的孩子。
财经新闻每天都在跟踪报道汤臣集团,众所周知亚洲第一龙头企业陷入危机,汤臣硕越来越忙碌,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午夜才回家,伊柔想去墓地里看看孩子,却始终寻不到机会与男人同行。
恰巧这天风清云朗,伊柔在花园里采摘了一束鲜花,突然想到孩子入土为安的地方去看看。她给男人打电话留言,道是男人如果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
伊柔主要的目的是想克服车祸后留下的阴影,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宝蓝色的奥迪缓缓地驶出汤家,伊柔深吸口气,虽然脚瘸了,可开车没有大问题,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汤臣硕把孩子的骨灰葬在了莱姆小区附近一座山,那里山明水秀,是个清幽之地。车子驶离郊区上了高速,伊柔专注地望着前边的路况,生怕出一点差错。
哔哔哔,一辆计程车忽然按了喇叭,听到刺耳的鸣笛声,伊柔反射性地微微踩住了刹车,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惶恐地瞪大一双美眸,努力地控制自己镇定下来,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那些路牌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她眼前晃过,好似场景重现般,伊柔害怕极了,视线因眼眸凝聚的晶莹而模糊,再也看不清楚前方道路。
两边的车子快速地将她抛离,她知道自己现在就该停车,可她被夹在中间,无法靠边。
心里顿时滋生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她发觉自己怎么也逃不出这片魔障。
她没有办法继续开车了!头好痛!好痛!
柔宝,别慌,打开转向灯,转向灯,靠右停……
终于她让自己安全地停靠在路旁,深深地喘了口气,她两手紧握住方向盘。
瞬间脑袋又再次一片空白,她慌张地拿起手机,第一反应是给汤臣硕打电话。
汤臣硕此刻正坐在车上,秘书坐在驾驶座边开车边报告,汤臣硕闭着眼睛,显然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只淡漠道:“反正要在这个月之内结束,不能拖延。”
“我说小雏菊都闭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你说夜来香又开放了层层迭迭的心。我说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暮春,你说这是一个诱人沉醉的黄昏……”
这是来自舒婷的一首诗歌《黄昏》,伊柔特别喜欢,自己编了欢乐的小曲,用日系甜美的腔调唱出来,汤臣硕特地录制下来,设为伊柔专属的手机铃声,那空灵磁性的嗓音响起,顿时消除了疲劳,汤臣硕掏出手机接听,却只闻那端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的声音。
“柔宝,你怎么了?!”
“呜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也不记得家是在哪里……”
“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看到国道壹零七,然后我就停下来了……”
她怎么会坐在车上?她这是要去哪里?这些她都忽然不知道了,整个人好像忽然丢了魂魄似的,听到汤臣硕的声音,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浮木,嚎啕大哭。
“柔宝,别哭,国道壹零七,我知道了,你现在是什么状况,出事故了吗?”
“呜呜……没有……我头好痛……”
“你在那里别乱走,我这就过去,我现在在路上,二十分钟就能到你那!”
汤臣硕让秘书立刻掉头,把车开到伊柔所说的地方,心里万分的焦急与悲痛,他没有想到伊柔的记性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万幸的是她还知道怎么求助。
伊柔嘤嘤抽泣,双手抱着剧烈疼痛的脑袋,太阳穴紧紧的绷着,青筋都凸显了出来,车祸前后的零碎记忆在这一刻慢慢清晰,她倒抽一口凉气。
走私、军火、艳照、视频、威胁、车祸……
她确定,这所有的事情,就是一个串联起来的圈套!
汤臣硕赶到的时候,伊柔坐在驾驶座上无声地流眼泪,看到她平安无事,汤臣硕松了口气,敲了敲车窗,伊柔转过头,看到男人,主动打开了车门。
汤臣硕解开伊柔的安全带,抱住失魂落魄的她,不断地安抚道:“柔宝,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伊柔靠着男人的肩膀,心力交瘁,再也没有力气做其他,汤臣硕让助理先驱车离开,而后抱起伊柔,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细心地替起系上安全带。
汤臣硕接到伊柔的电话后,顺带听了留言,这才知道伊柔原来是想去墓地里看看小承熙的,车后座还放着一束粉白色的鲜花,那是她清早去采摘的。
“头还疼吗?你早上吃药了吗?”
汤臣硕掏出放在西装内侧的手帕,小心温柔地擦拭伊柔脸庞的泪水,询问她是否按时吃了药。
伊柔点头,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哽咽道:“刚才开车的时候,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不起……我忘了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回家的路……就只知道要找你……”
“柔宝,你做的很对。以后只要有事,你都要第一时间找我,嗯?”
“刚刚冷静下来之后,我想起了很多事情,要是当时,我第一时间找到你,结果一定不一样了是不是?……”
“别想太多了,躺下来休息吧,这样会好一点!你睡会儿,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汤臣硕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奥迪在平稳的水泥高速路上驰骋。
行驶中助理打来了电话,询问了伊柔的状态,汤臣硕回答只是一个小状况,没出什么大事后,吩咐助理将下午的会议延后两个小时。挂掉电话时凤眸扫向旁边的女人,见她伤心地流泪,却强忍的不发出声音,他心疼地抓住她的小手,十指紧扣。
伊柔眯了一下,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汤臣硕已经把她送达目的地。
莱姆山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小雏菊开的正灿,一朵一朵的迎风摇曳,画面美不胜收。
汤臣硕在此福地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爱子汤承熙之墓,而且在旁边种了遮阳的松柏。
伊柔把花束放下之后,跪坐在墓碑前,仔细地打量照片上的孩子,对于小承熙,她有太多的愧疚和亏欠,在知道是自己直接造成这一切时,她甚至想到要陪着小承熙去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