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柔抓住男人欲抽离的大手,把脸贴在掌心处,晶莹剔透的泪珠随之簌簌滑落。她不是没有怀疑这场车祸究竟给自己带来了怎样的劫难,失忆了,头发都剃光了,腿废了,再也无法跳舞了,这已经足够击垮她,却不想,她怀胎数月的孩子也在车祸中一并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忘记的,真的不是故意忘记的……我的孩子,他在哪里?我好想见他……你说……孩子他会不会讨厌我,怨恨我?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伊柔低声啜泣着,哽咽中听不出来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汤臣硕另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伊柔哭得压抑,心一抽一抽的疼,连带着脑子也隐隐作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抓着男人的手掩住自己的脸默默抽泣。
汤臣硕怕她哭伤了身体,轻柔地说:“别哭了,来,照我说的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伊柔喘了口气,听男人的话,调整好呼吸,渐渐地心情才平复下来,靠在他的胸膛里慢慢入睡。
之后的日子,伊柔的状态显然比之前更为糟糕,她还是那副呆怔的模样,似乎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
房里有断断续续的拨动吉他弦的声音,伊柔百无聊赖地放下吉他,推着轮椅,来到汤臣硕身边。
“你在看什么?”
汤臣硕把一切较为重要的业务带到了医院处理,以为伊柔是无聊了,他放下那叠资料,问:“吉他不好玩吗?”
“怎么不去散步?枫叶红了,好漂亮。”
伊柔憧憬地望着窗外那一树又一树的枫红,那美丽的景致仿似秋天的童话。
汤臣硕微蹙眉,看着她的眼睛,说:“刚才不是散过步了,你忘了你刚还在花园里弹了一首《莎莉花园》?”
“是么?”
伊柔黯然地垂下脸,有些窘迫,她确实忘了她已经散过步,下意识地认为散完步后要洗漱,她推动轮椅。
汤臣硕按住她的轮椅,疑惑地问:“你要上哪去?”
“我想去洗澡。”
汤臣硕沉默地望着伊柔,发觉自从那天晚上提起关于小承熙的事情后,她的记性明显更不如前。
伊柔看着男人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又弄错了什么,急忙说:“知道了,洗了,今天洗了,我想起来了,我就是说说而已……”
汤臣硕把膝盖上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挽起紫色衬衫的袖子,说:“你想洗澡吗,我帮你。”
汤臣硕把伊柔抱进了浴室,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每一寸肌肤,那曾经是多么洁白无瑕的如玉胴体,如今却平添几道伤疤。
浴缸里的水清澈透明,汤臣硕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丑陋狰狞的伤口纵贯她的脚踝,还有那手术刀划开的剖腹线。
“我是不是好丑?”
伊柔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膝盖。
汤臣硕摸摸她的头,心疼地安慰道:“你不丑,你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伊柔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变成丑八怪了。
汤臣硕怕伊柔着凉了,简单地替她冲洗了一下,就把她抱回床上。
伊柔洗完澡后,一个人发怔地坐在床上,手抱住膝盖。汤臣硕见她安分了,坐在沙发上继续忙碌地工作,他不知道的是,伊柔背对着他,没有声音的哭了两个小时,那时候就像,身体放在这里,灵魂却不知道去到了哪个地方。
疗养的日子过的是十分沉闷。
一个月后伊柔基本能够脱离轮椅自己走路了,看着她尝试像普通人那样正常走路,却还是微瘸的样子,所有人都心疼得紧。
可她自己倒是没有沮丧悲痛,机械化的听从医生护士的安排,她的脑子似乎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休养生息,坚持锻炼。
汤臣硕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伊柔出院后他开车把她送到了汤家。
秋季天气清爽,风带着些许凉意,伊柔两手插在连帽衣的口袋里,跟在汤臣硕身边,眨了眨无辜透澈的眼睛,望着华丽魁伟的城堡,转过头问男人。
“这是我们的家吗?我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汤臣硕点头,他知道对于柔宝来说这里可能是一个痛苦的地方,可是他不希望柔宝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这对小承熙来说太不公平了。
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站起来。
汤臣硕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些从医院里带过来的药品,管家在旁接了过去。
汤臣硕本想抱着伊柔进去,可是她不让抱,坚持要自己走,看着她瘸着脚,努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男人心生不忍。
柔宝,你做的很好,你真的很棒,要一直像这样坚强勇敢,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知道你能。
汤臣硕把伊柔送回卧室休息,那掌上电脑不停地跳出此起彼伏的禀报声,那批军火滞留在帝都,已经引起多方注意,许多黑势力盯紧了汤臣集团,形势一触即发。
“公司内部信息,中东子公司那边传来消息,M俱乐部宣布终止与汤臣集团的进一步合作……”
“公司内部信息,不知名财团购下了汤臣集团百分之九点八的散户股份……”
“公司内部信息,传闻董事长将拍卖名下数十栋不动产以弥补这次合作案造成的巨大损失……”
伊柔听到这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公司出现大危机了!
汤臣集团与兰盟合作之后,把大批军火运进了帝都,局势在不知不觉间扭转改变。汤臣硕面不改色,他要的就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局面,好揪出一条又一条狡诈的狐狸尾巴。
冰眸闪过精光,汤臣硕在伊柔的眉心落下一吻,嘱咐她在家里好好休养,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处理要务。
璀璨钻石打造的吊灯,百年檀木做的楼梯,伊柔无暇欣赏汤家的奢华,她胸口窒闷,从踏入汤家的那一刻,就莫名的透不过气。这个家没有人待见她。出院后也没有一个体贴之人欢迎她。
伊柔头又犯疼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躺了下来,这身体素质实在是糟糕,不是头痛欲裂就是浑身发冷打颤。
她蜷缩在被毯里,口渴了想喝水,却一丁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按下手机快捷键,把管家唤来了。
管家端来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把伊柔扶起来靠在床边,询问是否需要打电话让医生过来一趟。
伊柔摇了摇头,发生这么大的车祸能够醒来已经是奇迹,身体落下这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她必须在习惯中克服。
“对了,家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小少奶奶,今天是二少爷接任帝都市长的重要日子,大早的四姑奶和二少奶奶就出门准备庆功宴去了。”
管家尽忠职守地回答,见伊柔没有其他的吩咐,他悄然离开了房间。
汤臣逸当选成为帝都的新市长,艾美里她们正挑选衣服做好头发,准备在庆功宴上好好大放光彩。
伊柔听完心中难免悲凉,她虽然嫁给了汤臣硕,却始终没有融入这个家,热闹是她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伊柔感觉比较好了些,觉得无聊,就在四处走动,打开健身房门时,她看到许多精致可爱的婴儿用品,心猛地一抽。
纤手颤抖着拂过红色的摇木马,还有檀木造的婴儿床,挂在窗边的可爱风铃,这些全是她为孩子准备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用心挑选的。
汤臣硕在伊柔昏迷的那段时间,把健身房改造成为婴儿房,墙壁上挂了巨幅的海报,那是刚出生的粉嫩婴儿,眼神透澈明亮,微微勾勒起嘴角,是纯真的微笑,海报的右下角写着汤承熙。
伊柔看着看着,终于注意到右下角的名字,她怔怔地望着海报上的婴儿,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眼泪成串滑落,她难过地蹲下身来,终于崩溃地大哭出声,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疼得受不了,她捶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这就是她的孩子……汤承熙……汤承熙……
汤臣硕参加完汤臣逸的庆功宴回来,已是深夜两点,伊柔白天睡多了,晚上根本也睡不着。
伊柔下巴抵着膝盖,意识怔忪间,腰部传来凉意,是男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身上带着深秋的冷意,卧室里开着一盏粉色的小灯,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而来。
“你回来啦?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吧?”
汤臣硕亲密地蹭了蹭伊柔的脸颊,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说:“不用了,我不饿。”
听管家说,柔宝在健身房里坐了半天,汤臣硕想,她是不是记起了他们失去的孩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他从西装侧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送给你的,答应我,要一直带着它。”
汤臣硕掏出的是一条精美的项链,五颜六色的珠子,戴在伊柔白皙的脖颈上,显得特别好看。
“谢谢。真漂亮。”伊柔没有细问项链的出处,只觉得好看,爱不释手。
汤臣硕脖子上也戴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他没有告诉她的是,这两条精致的项链是用儿子的部分骨灰做成的,这是一种很好的缅怀方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