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没错儿,就是当年唐门研制许久的九毒之首,其毒性远远大于如今孟佐所种九毒。
只不过,那一年这闻风江湖的毒物也早就随着慕湮而消失于世。
至此,再也没有翎羽,再也没有慕湮,也再也没有药门的任何消息。
若非当年的这些恩怨情仇,唐鑫白也并非会成为今日心狠手辣,冰封冷血。现今谁又能想到他当年便是唐门仅有的公正人物之一呢,谁又能想到当初他为了慕湮甚至险些丢弃了唐门执掌的身份,而欲远走天涯隐姓埋名呢。
酒杯在眼前一分为二,模模糊糊已醉,唐鑫白对于已故父亲的恨意绝不亚于如今唐若对于他的恨,只有更加深刻。只是人已离世,恨意也就成了烟云灰飞烟灭。
“哥哥,不是为弟的说你,对于若儿你并不需要如此将她推出唐门。”许久,唐子墨开了口,接过唐鑫白手中还欲斟满的酒杯搁在桌边。
唐鑫白并未抬手去抢过酒杯,而是默默起身走至正堂外,看着轮新月深深地叹着气:“我唯一的女儿,我又怎么甘愿将她推出唐门,推离我的身边……”夜晚的微风暖暖的拂过脸颊,吹起鬓角发丝,岁月在唐鑫白的发间留下了痕迹,那个当年唐门侠客支撑的硬朗男子也沧桑了许多。
“只不过她身为我唐门的子嗣,却与药门牵扯不断,按着门规岂是逐出唐门这般简单?”唐鑫白抬起头来看一眼红砖瓦顶,一句话蓦然出口。
唐若匿身于屋顶后,视线紧紧锁在唐鑫白的身上,从他微微摇晃的身子看来,唐若知道自己的爹爹饮酒已醉,都说酒后吐真言。方才,他醉酒所说的话语让唐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悲、可笑。
她不记得母亲长得什么样子,更加无法预见别家女子铜镜中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和无法掩饰的疲惫,因而她从未感受过别人口中无微不至的母爱。唐若十八年的记忆里,唯独剩下爹爹唐鑫白一日三餐尽可能的丰盛,衣食住行最佳的待遇,以及那淡淡的却异常温馨的父爱。
只是这种爱自小便深藏在唐家堡中,外界看来甚至都不知晓他唐鑫白还有个看似乖巧玲珑,却善于毒计的女儿。
十八年一恍而过,她原本真的以为那个宠溺保护自己的爹爹便是她的所有,哪怕她终身被禁锢在唐家堡的牢笼之中,哪怕孤独一生,哪怕永远见不到梦靥中念念不忘的佐哥哥,都无所谓。
原来,母亲在他的一生里不过是场过眼云烟,而她,也不过是个不该诞生的意外,那曾经天真期盼的熹微幸福,亦不过是奢望罢了。
对于唐若来说,她的世界里或许就没有幸福曾经来过。
记得那一年少时,她偶然的一次扮装外出,竟撞上了那个萌生心动的少年。那是的他们虽还年少,她却天真烂漫不谙人世,而他却早已尝尽人间世苦。那日的她是偷偷跑出唐家堡的,脱下了平日身着的绸缎绡罗裙衣,换上了平凡人家的棉布衣裳,即便不对称的胡须还粘在脸上,即便伪装起一丝的冷漠,也掩盖不了那玲珑小巧的笑容。
那年,那个女孩笑得那般温柔,如一沐春风拂进少年的心底,却也只是一沐春风。
那日,她第一次如愿以偿的出了唐家堡,热闹繁华的恭州街头人来熙攮,她遇见了难忘一生的少年,初启了懵懂的春心。
回忆就此止住,唐若伏在屋顶看着唐鑫白与唐子墨,收回了思绪。她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引以为傲的爹爹,另一个则是失去消息多年如今却徒然出现的孟佐,若是她没有遇见少年的他,亦或者没有出生在着唐门世家,也许她的一生会更幸福些。
可有些人遇见了,不会去后悔,即使在他毒发轻唤了别的女子姓名,一遍又一遍时,依旧不悔。
“噗!”一声响伴随着唐子墨的惊唤在唐家堡中响起,扰乱了唐若的思绪,视线所投而去布满诧异,纵身跃下屋顶,黑幕中稳稳落在地面。
“爹爹!”推开唐子墨的手,唐若搀扶着唐鑫白依座椅而坐,收拾了桌上的酒杯,离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放在他面前,询问着一旁的唐子墨:“叔伯,这是怎么回事?”
“气急攻心加之劳碌过度,导致真气紊乱。”唐子墨的话很淡然,似乎对于唐若的突然出现并不感到诧异,继续喝着自己杯中的余酒,待到酒尽缓缓起了身离开了正堂。
满怀心思均在自己酒醉吐血的爹爹唐鑫白身上,唐若也因此并未瞧见唐子墨退出正堂时的匆瞥一眼。
“爹爹,您没事儿吧?”轻问着唐鑫白,唐若欲离开打盆温水而来,却被拉住了手臂。
“若儿,爹爹对不起你……”一句话却叫唐若愣在原地许久未动声色,他唐鑫白过了四十一年,从未低头认错一句,如今却对晚辈之称的自己说着抱歉,父从子错天理不容。
唐若转过身来搀扶着唐鑫白走到了正堂外,庭院里的那株白兰树在风拂下沙沙作响,唐鑫白示意唐若放下搀扶的手来,亲自扶着门檐边,看花落纷纷,满怀感伤。
唐若从未见过这样的唐鑫白,在她的记忆里他是威严的是长者是那个武林至尊,毒门执掌之人,从未见过他徒生的微笑,更加未见过他憔悴的伤感。自是走上他的身前想要扶着他,生怕他因方才的伤气而出什么事情。
“若儿,你长成大姑娘了,也愈来愈像你的母亲慕湮了。”唐鑫白的话毫无预兆的在耳边响起,伴着淡淡的酒气。
慕湮……母亲……
两个陌生的词汇在脑海里浮现,从未想过的两个词语竟密切关联,慕湮也就是母亲,她唐若自小便从未素面的母亲。
“我的母亲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慕湮,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最爱你的人,最懂我的女子。”
唐鑫白回想了片刻,却不知如何形容那个占据了他一生心坎的女子,突然觉得好笑。原来,他只知她钟爱这白兰,喜欢施药于人,不谙世事,到头来却连她是个怎样的人,都不知晓。
亦或许,在他的心里她已近完美,无法形容。
“那她为何忍心抛弃爹爹您,抛下我独自离开人世。”提及慕湮,唐若不知何来的心闷,于这个陌生的名字她总是打心底的不愿提及,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关于她的那些过往。
“她……”想要辩解的话语硬生生的吞回了喉间,唐鑫白最终还是不打算告知唐若慕湮离开的真正原因,翎羽这件陈年旧事还是极少提及为好,毕竟一过十八年许多事情也到了该淡忘的时候。
可时间能改变一切,唯独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不能退渐心中恨意。若非如此,唐鑫白就不会恨这个武林这个江湖整整十八年,而董鄂涴贞更不会在心里暗暗许下誓言,恨他福临一生一世直至终老。
黑暗的夜色中,唐子墨的身影出现在墙角一恍而过,没有人察觉到,他是看着唐鑫白隐忍了十八年一路走过的唯一一人,唐鑫白心里的苦衷与纠结也只有他能够读懂,自慕湮辞世药门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一向神出鬼没的药门副使慕容柳书也自五年前匿声于江湖。
或许是天助唐门,自从药门莫名消失后,唐家堡却是日愈繁华威严一年更比一年,终是独占了武林之巅。
而如今,江湖看似风平浪静,五大门派各不干涉彼此,暗地里却时常发生伤残事件,内部早已动荡不安。在唐子墨看来,不出三年江湖定会再掀腥风血雨。他一生看尽了太多的生死别离,若非哥哥唐鑫白强烈要求共辅唐门,他早已淡然不愿涉足世事。
天剑门、罗刹门、摘星阙、淡云门与百蝶宫等都是武林中近年来兴起的门派,然而独占新起门派之首的却是连他唐子墨也从未听闻过的,白若宫。
除却了白若宫,其余五大新起门派起码有原始的创始之祖,然而这个白若宫却如同上世纪的药门一般消失的突然来得也更加突然,等同于一夜兴起。
更加让唐子墨好奇的不是白若宫的兴起,而是它被称之为药门的名号,以及它的执掌宫主笑面公子与妙手神医赛华佗的隐秘身份。
那日孟佐身患剧毒,就凭他那个小侄女唐若的解药与法子只不过暂且抑制住毒发罢了,可见着孟佐的时候他的毒却已尽散,如若他的猜测无误,那天苏梓钦与浅沐泽二人之间,定有一人便是那人人想要见上一面的妙手神医赛华佗了。
再过上半个时辰天便灰蒙亮,花灯节也近尾声,一盏盏被买走的花灯被路人执在手中点缀着恭州镇的街道,稀散的花灯店铺中唯一的画铺愈发的显眼。
董鄂涴贞背对着孟佐坐在长椅上,她对面执笔作画之人倒也生的白净俊朗,一副书生模样,眉眼间尽是柔情,一眸一笑投于纸笔纸上,食指间的那枚白石戒指在残余的月光下泛着微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