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少了以前的青涩,那本来尖尖的下巴变宽,柔和的轮廓变坚硬,头发变长,胡茬变粗,身材也变得更健硕,眼神也不再清澈,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他,就如他也一眼认出她一样。
不是说死了吗?
怎么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带着自己曾经熟悉而心动的微笑?
“云云……”他最先开口轻轻地叫唤她的名字,声音尽管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依然像以往那样带着某种令她心悸的情意。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沉默不言。
“我能不能坐下来?”他问。
风涧云仿佛没听见,只是眼睫毛动了一动。
程品臣在她对面的藤椅坐了下来,这也是他曾经的位置,在二十多年前,他每天下午都和她坐在这里,一边喝着“菊语”咖啡,一边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没落在城市的背后。
咖啡馆空气中缓缓地流动着那首他们曾经听了无数次的情歌《speak、softly、love》,浪漫而缠绵,带着淡淡的忧伤。
“云云,能原谅我吗?”程品臣低低说,伸手想抓住风涧云放在桌面上的手,被她触电般迅速的闪开了,放到膝上。
风涧云抬起眼帘,眼神充满了绝望的哀伤,哑声说:“你说我原谅你什么?”
“当年是我辜负和伤害了你,但是,这十多年来,我也一直处于对你的思念和愧疚中,对不起,能让我有个弥补的机会吗?”看到她那哀绝但是倔强的眼神,他的心都痛得快要碎了。
“呵呵,原来是愧疚呀?不用了,没有你,我过得也很好。”老娘轻笑着说,带着某种令人心动的妩媚。
“云云……”程品臣再次轻轻叫唤。
“云云已经死了,你还是直接叫我风涧云吧。”风涧云冷冷的说,一想到他曾经是那么的决绝,不由胸腔中充满了恨的怒火,恨不得化成无数把尖刀把眼前这个男人刺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云云。”程品臣说。
“你错了,我不是你的云云,我只是我自己的风涧云。”风涧云吹了一口烟,眼神清冷,语气生硬的说。
程品臣还想再说什么,咚咚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下子趴上了老娘的膝盖,抱着她的脖子,娇声嗲气的说:“外婆,你太坏了,自己在这喝咖啡,却让我们在车里喝汽油。”
“呵呵,那你喝了多少汽油了?”老娘不再理睬程品臣,亲了亲咚咚的脸颊说。
“很多很多呢。”咚咚夸张地比划着。
兮兮拉着叮叮上前,一脸疑惑的看着程品臣,说:“大师?”
“兮兮……”程品臣把旁边的叮叮抱了过来,说:“来,让我也抱抱可爱的叮叮。”
叮叮也毫不怯生地爬上了他的膝盖,对抱在老娘怀里的咚咚在玩拍手掌。
兮兮实在是弄不清楚眼前的形势,但知道,如无意外,大师必然是自己的亲生老爸。她仔细想起幼儿时曾经在老娘梳妆盒里藏着那张照片,好像真的是同一个人。
“你们认识?你们见过?”老娘狐疑地问。
“老娘,他就是我所说的那个装瞎子的大师,不过,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兮兮毫不避讳地问。
“大师?就是你胡言乱语让兮兮干傻事的?”老娘很生气的说。
“这个,我当时不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一时好玩而已,谁知道她真的做傻事了?”程品臣讪讪地说。
听到此话,兮兮望着老娘问:“老娘,他真的是我老爸?”
“不—是-!”老娘决绝地说。
“云云,怎么会不是呢?兮兮正是我的女儿。”程品臣急了,拉住兮兮说:“我就是你一直渴望的爸爸。”
兮兮此时并没有欣喜的感觉,只是觉得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就像大师当初给她开玩笑一样,无所适从。
“哇,妈咪有爸爸了哦。”咚咚拍掌叫了起来。
“我没有爸爸。”兮兮突然心口很堵,冷冷的说:“而且,我已经不需要爸爸了。”
“兮兮……”程品臣焦急而紧张地说:“你不是说一直很遗憾没有爸爸吗?你不是要我勇敢地把自己的女儿认回来吗?”
“那是以前的遗憾。在我需要爸爸的时候,你在哪?”兮兮有点哽咽的说:“在我被同学取笑是个没有爸爸的野种的时候,你在哪?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把头打破,你又在哪?在我孤独地看着人家牵着爸爸的手,或者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我长大了,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又出现了,而且,你之前一直在骗我,你还辜负了老娘,让她一直伤心痛苦。爸爸?哈哈,我没有爸爸,就算有,我都恨他。”
“兮兮……”程品臣怔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因为没有爸爸而受到这么大的委屈和伤害。
“老娘,我们走吧,林邑在等我们。”兮兮把叮叮从程品臣手里一把抢过来,然后对老娘说。
老娘抱起咚咚,沉默无言跟着兮兮走了出去。
程品臣就好像被人点了穴般,目光呆滞地坐着,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兮兮刚才那如申诉一样的话语。
“程老板……”Joy走了过来,叫他。
“哦?”程品臣反应过来,眼里氤氲着一层闪亮的雾气,就如一个迷路的孩子般问:“Joy,你说我该怎办?我当初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伤害她们太深了,我现在才发现,我是如此的爱她们,不能没有她们。”
“她们肯定是一时半刻的接受不了,既然你都迈出第一步了,那么,就继续用你的真心去打动他们吧。”Joy把一杯热咖啡放在程品臣面前,以清醒的旁观者的姿势说:“爱得越深,恨得就越深,如果风涧云小姐不是对你还残留着爱,今天就不会走进这里来,然后黯然流泪。”
“我知道,可是,我该怎样才能让她们原谅我?”程品臣锁着眉头说。
“这个……你自己慢慢想,反正只要真心,我想差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Joy说。
“嗯,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看,是一定要努力,你都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就不要再失去了。还有,你的女儿刚才说不需要父爱,那肯定是假的,一个人,无论多大,都是需要父亲那宽厚的肩膀在扶持她的。”JOY说。
“嗯,我明白。”程品臣点点头。
兮兮拉着已经失魂落魄的老娘上了车,对林邑说:“开车吧!”
林邑看见她们娘俩的表情不对,于是奇怪地问:“你们怎么啦?就像有人抽走了你们的魂一样。”
老娘只是默默地抽着香烟,目光呆滞着没办法凝聚焦点,脸上那副哀绝的表情令人心伤。
兮兮的心也很乱。
她曾经千万次想过自己的爸爸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大师。
难怪之前和大师说话的时候,老觉得很熟络,而且,自己不由自主地呈现出小女娇态,原来那是自己的爸爸。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还要扮演一个算命大师在戏弄自己。
不可原谅,真的不可原谅。
“林邑爸爸,我告诉你哦,我妈咪也有爸爸了。”咚咚爬到林邑身边,咬着他的耳朵神秘的说。
“啊?”林邑很惊异地张大了嘴巴,望了望兮兮和老娘。
“但是,我妈咪说她不要爸爸,你说我妈咪是不是有点笨?”咚咚说。
“我说,妈咪不是有点笨,而是非常笨。”叮叮插口说。
兮兮头脑很乱,于是大声的吼道:“叮叮咚咚,你们两个不说话,人家也不会把你们当哑巴。”
“外婆,妈咪又大声的凶我。”咚咚慌忙缩进老娘的怀里。
老娘抱了抱咚咚,对兮兮说:“算了吧,孩子那么小,懂什么?”
“老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呢。”兮兮握住老娘的手,说。
“呵呵,知道啦。”老娘勉强笑了笑,但谁都能看出她眼里闪过的那丝哀愁。
“不过,兮兮,我和他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你们是父女的血缘关系,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想见到他,如果你想认回他,你就勇敢的去认吧,我不会怪你的。”老娘望着兮兮说。
“老娘,他当初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伤害你,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兮兮咬着牙说。
“傻丫头,我都说那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只是苦了你,害你一直没有爸爸。”老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说。
“外婆,我们也没有爸爸呢,都不觉得苦。”咚咚又从老娘的怀里抬起头来,奶声奶气的说。
听到她的话,兮兮的心里又一动,会不会有一天,叮叮咚咚也像她这样埋怨自己和澈呢?
历史,求你不要重演了!
林邑在旁听到她们的对话,大体都猜测了不少,于是说:“伯母,兮兮,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啦,如果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就不必要拒绝,否则,遗憾就会越来越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