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伸手轻轻推开那木门,那感觉就像新郎轻轻揭起大婚之夜新娘的红头盖一样,紧张而期待。
昏黄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淡淡飘逸的咖啡香,零零散散安静坐着的客人,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上是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穿着绣有多多白色小雏菊鹅黄色的旗袍,梳着高髻,优美圆润的颈脖挂着一串黑珍珠项链,手拿一把古典的团扇,在一大片雏菊花丛中,轻盈地扑打一只在花丛中飞过的蝴蝶。
这幅画画得很细腻很静谧很唯美,没有一丝瑕疵,画中人的神态表情目光捕捉得很到位,完全能看出当初画这画的人是多么的用心和对画中人的深深眷恋。
看着这画,老娘百感交集,紧身的旗袍可见她的胸口微微起伏。
“请问,你就是画中人吗?”在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客人好奇地问老娘。
“是……也不是……”老娘哑声说,那声音带着令人心痛的伤感。
“你真人比画更加有韵味,更加美丽。”那客人礼貌地恭维着说。
“谢谢。”
时光转移,岁月沉淀,或许,她是比过去更美丽更有韵味,但也更风霜更苍老,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纯情如水的风涧云了。
这画是二十六年前,程品臣(兮兮爸爸)为她画的。
程品臣是个全能人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也是个武林高手,风涧云的武功不及他的一半。
画这画的时候,正是他们相爱最浓的时候。
那时候,她看见他在画她,就笑着说,你画画的时候,难道不用模特的吗?
程品臣抱过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深情地说:“你身体上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我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记起来,哪里用得着模特站在面前?”
她娇羞地窝在他怀里,然后拿起画笔在他脸上调皮地画了个小狗,咯咯娇笑,在那宽敞的画室里抱成一团,春意浓浓,幸福而甜蜜。
程品臣这副杰作完成后,就挂在他所开的那间“Wait”咖啡馆里,说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欣赏风涧云的美丽。
果然,每一个来客都被这幅画吸引住,为画中人那带有浓厚的东方色彩的古典美而倾倒,不断打探画中人是谁,甚至有个国家的王子想迎娶风涧云为王妃。
但是,她只属于他的,其他人都只能隔着画来欣赏她的美,而只有他才能完完全全的拥有她的美。
现在,画还在,人却不知所踪,画中人也变昨日黄花,憔悴不堪,再也没有扑蝶的少女纯真心情了。
“风涧云小姐,请入座。”一个浑厚好听的男声在老娘背后响起,老娘回头,只见一个一副艺术家行头的男子正对着她微笑示意。
“你是?”她很诧异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而自己对眼前这个男子却毫无印象。
“我是这个咖啡馆的新老板JOY,你的位置在那边,一直为你而留着。”JOY指着靠窗的一个位置,沉声的说。
看到那个位置,老娘的眼睛又忍不住湿润了。
那个位置是当初建立这个咖啡馆的时候,特地为老娘而订做的,除了她,是不允许坐上任何客人,哪怕是尊贵如总统夫人都好。
想不到,事隔这么多年,换了老板,那位置依然是她的专座,桌面上那细颈透明玻璃上依然插着一簇新采集下来的白色雏菊。
她在那因为岁月年久,已经由翠绿变成了暗绿的藤椅上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望向窗外。
窗外以前是一片芳草地的,现在却全部种上了她最喜爱的一种花——白色的小雏菊,正在阳光下灿烂地摇拽着,蜜蜂蝴蝶快乐地在花丛上穿梭。
程品臣曾经说过,她就像一朵小雏菊那样纯洁美丽,令人安谧,所以,她就只痴迷一种花——小雏菊。
JOY快速捧来了一杯咖啡放在老娘面前,然后垂手在老娘身边等候着。
老娘点头说声谢谢,然后小心的捧起咖啡,放到嘴边轻轻噙一口。
熟悉而独特的味道,带着雏菊那淡淡的清香!
“味道还好吧?”JOY小心地问。
这种“菊语”咖啡就是老娘当初独创研制而成的,它是用曼特林咖啡配上巴西咖啡,再放上晒干的雏菊花瓣,慢慢手工研磨而成的,喝起来芳香怡口,强劲有味,而且带有独特的雏菊清香,因此,在咖啡馆一推出,就受到不少咖啡爱好人士的大力追捧,很多人不远百里赶来这里,就只为喝上这样一杯独特的咖啡,欣赏壁上的油画。
自从程品臣离开后,老娘再也没有爱过雏菊了,甚至不能见雏菊,把家中所有的雏菊图案都销毁,换上了清冷的梅花。
都过了二十六年了,原来她还不能忘怀这熟悉的味道,就如她不曾忘怀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一样。
“你怎么会配制的?”老娘抬眼问JOY。
“是前任老板教我的,但是,叮嘱我,只许调给你一个人喝。我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你。”JOY愉快地说。
“哦。”老娘淡淡的应了一下,但心里却强烈的跳动起来。
原来,原来他还不曾忘怀我!
原来他还记得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味道!
“窗外那些雏菊又是何人栽种?”老娘问。
“是我。”JOY微笑着回答。
听到这话,老娘感到失望,她本以为JOY会说是程品臣栽种的。
“你为什么要栽种这片雏菊呢?”老娘望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副桀骜放浪的外形和装扮,但却眼神柔和的男子,不解地问。
“为了等你的到来。”JOY温柔地说。
“哦?我又不曾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等我?”老娘微微惊诧。
“受人所托,当然,也是因为,从我进入这个咖啡馆开始,我第一眼就爱上了画中人。”JOY望着老娘,那微微湛蓝的眼睛泛着一种情感碧波。
老娘避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说:“原来这样。”
当然,她知道,那个嘱托栽花的人肯定是程品臣了,只是,他为什么不亲自把花栽下?
“风涧云小姐,我的前老板还叫我交给你一样东西。”JOY拿出一个用雏菊图案的包装纸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老娘。
老娘接过来,但是并不想打开,只是靠在藤椅背上,掏出一根黑色的YSL香烟,叼在唇角边,JOY极其有风度地为她点燃。
老娘面无表情地吞吐着烟雾,望着外面的繁花点点,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受伤的蝴蝶翅膀。
JOY看见她这个样子,也就不好意思打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用一种特殊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从画上走下来,却又染上风霜的女人。
兮兮和林邑他们在咖啡馆外面等了好久都还不见老娘出来,有点焦急,特别是叮叮咚咚,根本就坐不定了,老吵嚷着说外婆为什么还不出来。
突然,兮兮在街角走来看到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不由诧异得眼睛都瞪大了。
大师!
那个人竟然是算命大师!
想不到他竟然也来到美国了,还真是神奇。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一副西部牛仔的狂野打扮几乎要雷倒了兮兮,但是,此刻,你猜他像什么?
你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是那个坐在西龙某个深巷的肮脏街道上的那个装瞎装神秘兮兮的大师,此时的他,无论是衣着装扮,还是走路,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和贵族气质。
我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兮兮心里惊诧地想,再仔细看,没错,就是他,他怎么也会出现在美国街头?
“那人你认识?”林邑看见兮兮惊奇地望着前面一个男人,问。
“呃,见过几次。真想不到他也会在美国出现。”兮兮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师,只见他也走到那“Wait”咖啡馆的门口,迟疑地望了一下,然后缓缓推开那木门。
“林邑你在车等等,我下去看看老娘。”兮兮对林邑说。
“我也要去!”叮叮咚咚大声的叫嚷,他们待在这狭小的车里面,早就不耐烦了。
“好吧。”兮兮一手拉一个下了车。
推门进去,抬头看见那副巨大油画,不由呆住了,她认出,那画中的女子正是自己的老娘。
“妈咪,外婆的画哦,好好玩哦。”咚咚叫嚷着。
兮兮那诧异的目光已经从那油画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那大师正站在老娘面前,和一脸震惊的老娘面面相觑,目光交叉,定格了。
他们两人认识?
而且不仅仅是认识!
莫非他就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老爸?
不会吧?
那么的邪门?
兮兮想起那天晚上大师曾经说过,他自己也有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女儿,一直对她愧疚有加,以致不敢相认。
难道他说的女儿就是自己?
这也太那个了吧?
风涧云怔怔地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自己爱得刻骨铭心,恨得也刻骨铭心的男人——程品臣。(未完待续)